第二日一早,府门前,妙陶陪我一起等着乐凌轩来。已是立冬后好几日,门外刮着的风都厉害了许多,伴随着冰霜的酷寒割得人脸蛋生疼。我左顾右盼,乐凌轩说好来接我一同出发,等了许久却不见他人影。
妙陶见我鼻头发红,便又劝道:“主人,妙陶从未见主人起这么早的床,这会儿府里的下人才刚起不久,估摸着乐大人也没这么早过来,主人就先进屋吧,霜露寒重,当心冻着了。”
瞥眼一旁窝在角落里的宝宝,两只爪子扒拉在耳朵上正呼呼大睡。
我擂了擂鼻尖,感觉湿湿的,冰冰的,还有点刺痛。
“有这么早吗?”我看了看天色,昏沉沉的,也未曾听见公鸡打鸣,街上安静得紧。刚想妥协了进屋等,就忍不住连连“阿嚏”,鼻尖瞬间挂起一条冰晶。我偷眼瞄了瞄妙陶,趁她不注意快速抹掉,转头打着哈哈道:“好像是有点早哈,我们进去等,进去等。”
于是不得已只得朝月落院回走,行至青音的享芸院时,正巧撞见她心事重重走了出来。已经小有些日子不曾见到过她了,关禁闭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件残酷的事,如今面容都好似枯槁了些,一副霜打了的茄子般。
我方想上去打声招呼,却见她视若无物地走开。瞄了眼她去的方向,不错的话,离她这里最近的便是那叫宿寒的住处。
“这么早起来?她要去哪儿?”
往前跟了几步,妙陶在一旁提醒道:“主人,青音姑娘这是要去找宿寒护卫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去瞧瞧青音姐姐去干什么。”朝妙陶使了个别有深意的眼色。
跟着青音身后不一阵,果见到宿寒住处,青音却站在门外没了动静。我暗地打量了阵,只见她双手垂在侧,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来回踱步却不上前。
我不知晓她是要做什么,但也大概猜出来了点眉目。见她这般专心致志,又愁眉苦脸,连我们在她身后这么久也没察觉,料想是用情至深,情字害人哪。
木门半掩,青音踱步上前朝里望了望,行至门口方要敲门的手忽又停了下来,却是站着一动不动。
“青音姐姐,这么早来这里是要与他告别吗?”
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我,带点慌张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雪婴,这么早。”
就在这时,平日里负责打理宿寒起居的小丫头突然走了过来,见着这阵仗放慢了脚步,随即看见青音后迟疑了下又快步过来喊了声人,并瞅了眼门里边道:“青音大人是来找宿寒大人的吗?青音大人有所不知,宿寒大人今日不巧出去办差了,不在府里。”
我明显看到青音失望的表情,但她却很快掩饰了过去。
“他不在啊?好,我知道了。”
离开的时候,青音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我想她此番来找宿寒,必定是舍不得的。
“青音姐姐,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等我们回来后再告诉他也不迟。”
我看着她勉强地回笑着,却不知道接下来的这条路,会有着怎样的风险。也是直到很久很久后,我才从青音那里听到一句话:
我们这样的人,说的好听点是护卫,说得难听,是干着刀尖上舔血的杀手活儿,哪一天命没了也不是自己的。
我才明白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究竟为何。
府门前,车夫赶着马车缓缓驶来,停下车,乐凌轩便自马车上跳下,对我温柔一笑道:“天气见凉,可有带足够的厚衣服了?”
我点点头:“带了带了,肯定够的。”随即自妙陶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递给乐凌轩。“我们走吧,哥哥!”
他置好我的行李,又准备接过青音手中的。
“走吧,我们可以出发了。”
恋恋不舍的望了眼府门里面,却是谁也没有,于是只好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雪婴姑娘留步。”突如其来的声音叫住了我的脚步,却是温婉的菅白。
回头时,穆苏却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府门前。
我平静地看向菅白和穆苏,心里却忍不住一阵波澜起伏。
“菅白?”
“听闻雪婴姑娘要远行了,路途遥远,可要保重身体!”
我微微点头,迟疑握住她的手,“嗯,我会的。以后你祈福的时候记得帮穆苏也多祈一道,他成日繁忙得很,难得见得到人······”我下意识地瞥向穆苏,见他静立细听着没有再多反应,便对菅白说道:“自己的身体终归得自己保护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菅白你也是,要保重自己。”
“嗯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还望你一定要答应我。”
“何事?只要我能做到,必定全力。”
我看了眼一旁的妙陶,将她拉到菅白身前,又转头向穆苏道:“穆苏啊,我走后的这段日子大概会有点长,能否让妙陶暂时留在菅白身边伺候?这小丫头我在时就闲不住,但毕竟是被我半途捡回府的,不知规矩,我走后你也别安排她到他处了,便让她跟着玉奴学学礼数什么的,如何?”
穆苏不会不明白我的用意,府里两名厉害的侍候丫鬟,一个绮罗,一个绿翘,绮罗我不担心,这个绿翘却不得不妨。穆苏为何当初会在姽婳找我麻烦时提点她一二,而这样一个不知进退的丫头却姑息至今,令我不得不想这其中深故。
菅白看向穆苏,见他点头,这才回道:“妙陶是个伶俐丫头,定然学什么都快,她又与玉奴年龄相仿,一道正好有个说话的伴儿。你便放心去吧。”
穆苏,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那么拼命忙你的政务累着了自己。
我看着穆苏,心里憋着许多许多话说不出,最后却只有一句:“穆苏啊,我走了。”
我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转身向马车走去。
手腕突然被人捉住,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我脚下一顿。
“路上小心,记得早点回来。”
我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手腕间的重重一握的感觉,半分不减的清晰烙在心头。
他与我说,早点回来?是真的希望我早点回来吗?
初阳渐起,我把温暖的笑容留在了司徒府,留给了穆苏。
“风择尘香,水许轻;见不念之,远甚思。穆苏,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吧?”
穆苏怔了怔,大约他会觉得我很奇怪,可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词,有些尴尬地只好转身走向马车。
身后青音难得严肃地郑重道:“请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雪婴,不负所托!”
我正欲上车,脚方未踏,便突然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穆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