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杀”
“杀”
“捅他捅他呀”
“左边儿”
“草这废物”
“拿弓箭来”
叫喊声,厮杀声,怒骂声,大笑声,兵器相接声,肉、体碰撞声,尖叫声,哭喊声,缠绕在一起,如入地狱。
紧随而来是画面一点点在眼前铺展开。
那是一个阴沉沉阴天,黑沉乌云几乎就压在人头顶上,而他们所在是一片开阔平地,这平地前有一个偌大天坑,坑下衣衫褴褛人在厮杀,坑上锦衣玉袍人在呐喊。足有数千人场合,所有人都赤红着眼,神情狂热到癫狂,坑下人杀得双眼赤红,血流遍地,坑上人为每一个倒下身躯呐喊狂欢兴奋到癫狂。
坑下人拿着匕首,收割性命,坑上人拿着大把金银珠宝堆满了赌桌。
空气中是兴奋、狂热、暴戾、绝望、杀意、怨恨、恶意、无数魔气毒息汇聚在数千人头顶,化成浓郁红色雾气,在众人上空盘旋。
凤盷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幻境,连忙转头去找慕韶,却见慕韶就站在自己身边,忙上前死死抓住慕韶袖子,“师兄,这又是幻境”
说着他又转头看了眼慕韶,他没有见过这样场景,自然不会是他心魔,莫非是慕韶
慕韶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悠悠道“这确是幻境,不过不是我心魔,应是这炼狱界主人心魔。”
“既然是炼狱界主人心魔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炼狱界本身就是魔修魔气所化,炼狱界主人气机衰竭之际,若仍然维持这炼狱界不破,甚至动用了他本源魔气,那他心魔就有可能顺着那本源魔气流出来,被你我所看到。”
“既然如此说不得就要好好看看这幻境,他们之间恩怨,想来也有可能与这心魔有关。只是,师兄你可知这是哪里”
“大虞,万人坑。”
每年十一月举行万人坑祭祀仪式,实则是贵族一种消遣。
万人坑乃是大虞最下层人牲居住地。
大虞国人牲活得不如畜生,被贵族随意买卖打杀,通常做得都是最累最脏活儿,却难以赚到糊口钱。
每年十一月,大虞贵族会选择一人,准其入良民籍,彻底摆脱人牲身份。
想要摆脱身份人牲有数万人,但是每年能获得这样身份人只有一人。
便规定,能从万人坑中厮杀出来,第一个爬出万人坑人,便能得到这样机会。
为了这样机会,想要出头人牲甚至会从一年最开始时就开始排除异己。
万人坑中人牲除了生来就身份低贱人牲,还有那些作奸犯科大恶之人从良民被贬为人牲。
想要彻底爬出万人坑而不被别人重新拖回坑中,胆大人牲选择杀掉自己竞争者。
贵族却喜爱这样厮杀,后来便演变成想要走出万人坑,须得经历这样一场厮杀。
贵族极爱这项祭祀,甚至有贵族会提前一年前往万人坑中,寻觅最有潜力走出万人坑人牲进行培养,好在十一月这场祭祀所开设赌局中赌赢。
而上一届赌赢贵族有权选择一次向万人坑中射箭权利,以清除自己压人选强劲对手。
“师兄,你看”
在所有几乎兴奋到癫狂人群中,一人慵懒平静地倚靠在座位上,与环境格格不入。可偏偏他坐在最高处最中央王座之上,眼神冷漠睥睨,像是一尊误入人间神祇,没有任何事物能进入到他眼底。
凤盷早就见到了那人,或者说他们此次任务目标,也是他们要营救人质,但这只是一个幻境,他们不能将这人直接带出去,所以他又不那么地在意。
真正让凤盷觉得意外是,那刚刚还倚靠在王座上发呆人,突然闭上了眼睛,薄唇轻启,享受地吮吸着上空那浓郁如同血水红雾。
红雾一缕缕被他吸入口中,俊美面庞苍白阴郁,略深唇色和浓郁眸色,这诡异一幕,加上万人坑中癫狂厮杀和看台上兴奋叫喊,让此刻环境竟然有些毛骨悚然恐怖感。
慕韶看了一眼,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凤盷问道“师兄,这大虞国君是一位魔修”
慕韶道“史书记载,大虞初任教皇乃是一名武修,这武修有一位宿敌,积怨极深,他成为武修后,仇人成了魔修,两人相互缠斗数百年及至大乘,终奈何不了对方。
但那武修因成为大虞教皇,因统一大虞身负功德,终是略胜一筹,最后一次缠斗,已成为魔尊宿敌惨败,身受重伤,伤及根本,自知飞升无望,便以性命为祭,设下诅咒,咒教皇一脉,生而为魔,日日受裂心之苦,得享长寿,却不得善终。”
凤盷沉默片刻,却听慕韶接着道“初任教皇恐后人成为无恶不作魔修,又对直系血脉痛下血咒,断了血脉中修道根基,自此历任教皇生而为魔身,却无法修魔,虽然能吸食这些毒息,大抵也只是如同吃零食一般,并不算是魔修。”
正说着,突然间就见本在王座上正愉快地吸食着毒息教皇陛下突然涨红了脸,狼狈得呛咳一声,竟将刚吸得一口毒息又吐了出来,只是这毒息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异色,再仔细一瞧,那血红毒息中分明夹杂着一丝如阳光般璀璨金色雾气。
凤盷不由问慕韶“那金色是何物”
慕韶眼睛微眯,望着那金雾,沉吟片刻道“倒是不常见,与毒息相对,同香火之力类似,是坚定到如同信仰一般对生希冀。”
凤盷道“希望这东西倒是常见,坚定到信仰般希冀,倒是闻所未闻。”
慕韶道“能产生这罕有金息,只有两种人,一是有大造化佛修,二是身负琉璃心者。”
凤盷道“瞧着倒不像是个有佛缘,看来是后者了。倒是奇怪,若这少年便是这炼狱界主人,那琉璃心竟然也能入魔”
慕韶没说话,只看向教皇。
教皇被这金息烫得一阵咳嗽,一旁侍者连忙上前服侍,教皇推开侍者递上来茶水,眼睛微眯,四下打量着场下凶狠暴戾厮杀,他视线划过那一道道狰狞丑陋地面孔,一番巡视不由失望,正在他要收回视线之际,余光突然扫见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去,死死盯着一个方向,半晌,教皇绽开一个饶有兴趣微笑。
这一笑,倒有些惊艳。
教皇脸色生来就是病态苍白,瞳孔是浓郁到近黑紫色,生而为魔之人,为光明所抛弃,他像是行走在日光下都被日光所摒弃一具冰冷尸体,浑身都是阴森沉郁气息,好在他生极为俊美,这般森冷气质被中和为一种近乎邪异美,这一笑竟有些夺人心魄之感。
而被他盯着人,却是与他完全相反气质。
那是一个只有十几岁少年,与凤盷差不多大,可他瘦小像是一只不慎掉入万人坑中小老鼠,应该是四处逃窜保命年纪。可他却满身是血,双手握着匕首凶悍地迎击向他发难彪形大汉,毫不退缩,毫无惧色,他眼中是专注和无畏,他该是一位一往无前勇士。
少年脏看不出模样,但是他收刀擦拭匕首时那灿烂微笑,周身都洋溢着愉快气息,他像是四月柳条新抽出芽儿,鲜嫩而对世界充满希望,哪怕他此刻置身地狱,也无法玷污他对世界爱与期望。
少年是如此特殊,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他是与教皇完完全全相反人。
这让教皇兴奋不已,他眼中渐渐流露出与周围狂欢者一样神色,他招手叫来侍者,“去,拿我钱袋子来,给我押那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