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瞪大了眼睛。
白白胖胖的人脸上的缝隙撑开了,一双布满血丝的凶狠眼睛直挺挺瞪出来,这眼睛一暴『露』,司机之前所展现给他们看的爽然和亲切立时烟消雨散,只剩下穿行在阴沟里的耗子所特有的狡诈与歹毒。
“你是怎么发现的……!”司机低吼。
“看你问这句话不甘心的样子,不会真以为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吧?”纪询嘲笑道,“你们还挺聪明的,知道人在外地,想要出行多半会打的,就选了出租车司机这个视觉盲点来埋伏我们。”
“酒店门口那个冲出来把我挤走的人,也是你们的同伴吧?你早停在一旁,有这个『插』曲,就能既从容又准确的成为我们一定会上的车。
之后再正大光明的利用的士一直开着的导航,实时发送位置给你的同伙,这就避免了一直追车会造成的暴『露』风险,等到时机合适,深山老林上演一出意外追尾,我和霍染因被撞的晕乎乎,你反手背刺两枪,砰砰。
很妙的计划,可惜,一般人会因为麻烦即使看到出租车司机放的超大工号牌都懒得查,可我偏偏就查了。你们只换了工号牌照片,没黑数据库,太粗心了。”
纪询上车时候玩手机,就在网上查工号。
“原来那么早就发现了。”司机嗤嗤冷笑。
“这只是破绽之一。现在也有很多滴滴司机用别人身份证开车的情况,问题不能一概而论。我为了进一步确定,就和霍染因聊佛像的故事,那么惊险刺激和惊悚,你居然能克制住自己不回头看一眼,不『插』话一句——一看就很有问题啊。”
“就凭这个?很多的哥根本懒得理顾客的话。”
“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我『乱』指路,你只在意我有没有被害妄想症,可是正常的哥怎么都要多嘴提醒我这个客户,绕远路要多付路费,这部分责任我来担他们不负责。”
“……”司机终于哑口无言。
“对了,顺便说一句,就算是反派,在这种同伴汩汩流血,自己也被控制的情况下,是不会一下子就着急在意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这又不是在看小说,还惦念着要解谜。”纪询,“所以,我大胆猜测一下,你是在拖延时间,你们大约还有同伙,正冲着我和霍染因来吧?”
“……”司机一慌。
“问题不大。”纪询又冲司机笑,“我们也有同伙,正冲你们来。”
既然都已经知道司机有问题,纪询和霍染因当然不会逞强头铁,单打独斗。早在路上纪询从后车厢跑到前车厢的时候,霍染因就和琴市当地的警察们联络上了。
暗处的老鼠不好灭,现在能钓出来一网打尽是最好的。
“……”司机开始面目扭曲。
“行了,你话太多了。”霍染因开口打断纪询。
接着,“刷”地一声,一柄手|枪沿着车顶棚滑行到纪询面前。
纪询伸手按住。
“你去旁边休息。”霍染因说,“我把他捆起来。”
“我来帮你吧,你一个人估计搞不定。”纪询评估着司机的体重,同时目光很小心地避开防护挡板的尖锐处。
“你过来,我要扛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霍染因嗤笑。
“……”纪询。
“一旁呆着去,安分点。”霍染因,“再拨个120。”
“行吧。”纪询还能怎么样?只能遵照队长大人的指示,拿着手|枪,又去『摸』兜里手机,“我在旁边等你。”
他没有转身,而是后退着往路旁走去,视线掠过撞得歪歪扭扭的绿『色』的士,又掠过之前自白『色』轿车上下来的两个被绑在车尾部的杀手……
说来这两个杀手倒是硬汉啊。
纪询微微诧异。
明明中了枪,流着血,又没晕,应该疼得厉害才对,怎么刚才他说话的时候,这两个杀手穷装好汉,一声不吭?
他又看见,霍染因将司机拖出驾驶座。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如果车子还完好,大可将司机直接捆在座位上,但现在车子被拦腰撞成了这副扭曲的样子,再把人——哪怕是杀手——放在驾驶座里,就不够合适了。
司机肥胖的身体像块让人倒胃口的肥肉,一点点离开的士,出现在纪询的视线中。
先是头颅,再是身体,接着是双脚……
当司机的双脚彻底离开的士的时候,司机扭曲的面孔突然裂出一抹怪异的冷笑。
他一下低头,咬住自己衣领处,衣领外翻,藏在里头的引线暴『露』出来,他再猛地扭头!
“滴——”
一声小小的响动,像是手机接收信息、水滴落入水潭那样的轻音。
但这既不是手机的声音,也不是水滴的声音!
“霍染因!”纪询刹那怒吼,“跑——是炸弹,他身上绑了炸弹!”
霍染因的反应比纪询的吼声还要快。
当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已经松手,折身,如同一只绷紧了全部肌肉的猎豹般迅疾冲出!
高速转动的眼球视网膜捕捉到了这一幕后,纪询才终于响应大脑中疯狂喧嚣的代表着求生意志的警铃,于同时做出反应,反身埋头朝远离的士的方向奔跑!
这个瞬间,时间既被拉长,又被折叠。
人类赖以衡量时间长短的感觉已彻底失去作用,纪询只能颠『乱』的意识到,好像就在他转身之间,又仿佛他已经提脚跑了数步……
爆炸轰然。
气浪翻涌。
纪询被气浪狠狠掀起,他眼中仿佛映入了一副画面,看见司机飞上天空。
那具白花花的被五颜六『色』衣服包裹的肥胖身体,真的像气球一样飞到了半空中,明明看上去又肥又厚,却像布包纸扎,被双无形巨手轻轻一拉拔,四分五裂,天女散花。
他又重重跌下,五脏六腑在顷刻间仿佛移了位,呼吸截断,眼前一片金光闪耀,火红升腾……
身体失去控制的麻木与惶恐,以及对另外一个人的担忧,就像眼前的火焰一样,在纪询身体里横冲直撞,一直到趴在地上的他猛地咳嗽出来,才像是找到宣泄之处,随同其撕心裂肺的咳嗽一起涌回大地。
纪询爬起,又跌到,跌倒,再爬起。
身体不知道怎么了,完全使不上劲,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撞撞跌跌,歪歪扭扭地往前去。
他的视线还受振『荡』,还看不清,这次的振『荡』比之前车祸带来的振『荡』厉害许多,只有扭曲的线条和重叠的光影。
但问题……问题不大。
他记得霍染因之前逃离的方向,要先定位,定位车子……那个正在燃烧的火球……然后再顺着记住的方向去,就能见到……
红『色』的光芒猛地一跳,压过了金『色』的光芒。
纪询迟钝的看着眼前这些颜『色』,直到发现红『色』的光芒随着自己手臂的摆动而上下摇晃,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过于靠近车子,被火燎着了。
是燎着衣服,还是烧着手臂?
纪询感觉不到,此时的身体,像是一具必须马上进入返修场紧急返修的机器,上上下下都零零落落的。
现在顾不了这么多。
纪询已经定位了车辆,迅速在脑海中划出霍染因可能存在的方向,他脱掉外套,火光去了一半,朝前奔跑,可才跑两步,便跌倒在地。
他的手掌按到粗粝的地面,也按到一样柔软的东西。
是……是……是耳朵。
一只耳朵,孤零零的,就在他的掌心中。
纪询看不见。
这是谁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