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眼睛……
他极力闭上眼睛,再睁大,闭上,再睁大——还是看不清!
他的手指开始颤抖,颤抖着『摸』过外耳,耳廓,耳垂……
他紧紧握着耳朵的手突然一松。
耳垂上没有耳洞。
纪询重新站起来,他再向自己认准的地方走去,又走了几步,七八步……差不多了,应该是这里……但他还是没有发现霍染因,他跪在地上,匍匐着,一点一点向前『摸』索……『摸』索……
他『摸』到了个人。
纪询依然看不见,但在手掌碰触到这具身体的刹那,他已经辨认出来……
是霍染因!
这个无比笃定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纪询的脑海,劈开他因为紧张和惶恐而缩紧成一团的神经,他忽地吐出半口气,可又迅速屏息凝神,立刻靠近霍染因的面孔,直到感觉到霍染因的呼吸轻轻的,如『潮』湿的绒『毛』般扑在他脸上的时候,胸膛里吊着的那余下半口气,才真正送出。
原本全无感觉的身体,这时才慢慢的像是复苏过来,从头到脚,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
“『操』……”
他痛苦呻|『吟』着,又去看被自己圈在怀里的霍染因。
不知道是不是稍微放松了的缘故,原本始终只能看清光和线条的眼睛,也摇晃着开始勾勒出具体的轮廓……
他逐渐能够看清霍染因的身体……身体还完整……可是腿——
纪询的心重新缩紧了。
血『液』一下涌到他的大脑,他感觉额角的神经突突直跳。
他看见霍染因的腿正在流血,对方的腿受伤了。
他胡『乱』的撕下自己的衣服,在霍染因的大腿处扎紧,不让血『液』肆意流淌。
但跳动的神经并没有因为一项急救措施而有所舒缓。
除了腿部之外,他看见了烧焦发黑的皮肉。
是霍染因的背。
霍染因的背部直接受到冲击,大量的衣服都被炸碎了,只剩几缕还挂在身上,那几缕全被血『液』和灰烬浸透了,脏兮兮地黏在身体上,他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看不见,他还模糊晃动的视线无法辨识更多的细节,只能小心翼翼地绕开霍染因伤得最重的地方……
“120,霍染因,120,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紧张到了极致,过去引以为豪的脑袋似乎也不那么好用了,居然要靠着喃喃自语,才能弄清楚现在该干什么。
当纪询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拇指在破碎的屏幕上胡『乱』划动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闷咳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霍染因!”纪询低叫,“还好吗?”
霍染因的视线涣散着,半天才集中到纪询的脸上,接着他张开嘴,又是令人恐慌的数秒寂静,而后,纪询的耳朵才捕捉到霍染因的声音:
“……不太好……”
“有点……晃……”
“你可能有些脑震『荡』,别动,我拨急救电话——”纪询立刻说。
“不……是……地面……”霍染因的声音很低,说话很费劲,半天才能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他的脸『色』已然苍白,血『液』正携带着他的生命,一点一滴自他后背处渗出。
“地……”纪询刚说一个字,就闭上嘴巴。
他也感觉到了。
地面正在无声无息的晃动。
他的视线自霍染因脸上挪开,看向道路的尽头。
尽头里,出现了车辆的影子,不是警车,是一辆红『色』的轿车。
是警察的车子?是路人的车子?还是……杀手的车子?
纪询来不及做更精准的分辨,当他捕捉到这辆车子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他倏然将地上明显不能行动的霍染因抱起,咬牙朝前方跑去。
这是郊野,没有人,没有房子,只有林子。
他和霍染因现在所在的位置背后,是一片斜坡,但冬天里,植被不丰,只有一株株活似吊死树的枯木杵在那里,完全做不了遮挡。
纪询带霍染因奔去的,是前边的两辆车子。
爆炸没有彻底把两辆车子炸毁,火焰虽然在烧,但此时此刻,只有它们,还能当临时的掩体……
“纪询……”
纪询眼睛看着前方的轿车,耳中听见霍染因的声音。
霍染因声音低微虚弱,他正侧躺在纪询怀抱中,面容冲向纪询的身体,理应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但他的声音又是如此的清晰和冷静,好似已经完全掌握局势,并作出最佳判断。
“你的手受伤了,一直在流血。”
“能坚持,别担心。”
“你的眼睛怎么了?”
“有点晃……看不太分明。”
“也就是说,没法开枪。”
“能开枪。”
“但瞄准不了。”
情况紧急,两人一问一答,语速飞快。霍染因最后说:“这样的你,留在这边也是累赘。”
霍染因脸『色』苍白到透明。
他抽出手|枪,他已伤得这么重了,但手|枪还是牢牢地握在他的掌心。
他冷酷命令:
“放下我,赶紧滚。”
“哈……”
纪询居然没忍住笑了一声,无数的话在他心里烧开的水一样翻滚着,他什么都想说,什么都没说。
他抓紧最后两步路,扑到两辆轿车之后,再握紧手|枪,返身盯着身后的红『色』轿车。
假设还有一线可能,追上来的不是杀手,而是路过车辆,是警方便衣……
车子近了、更近了。
稳稳当当,快速迅疾地接近他们。
他的心随着车子一路开近而一路下滑,滑进到无底的深渊。
他极力朝前看去,想要看清楚开车的人的模样,但晃动的视线只为他勾勒出一片空白,一片惨然淡漠的空白。
他一阵一阵地出汗,汗水漉湿了他身上所有衣服。
直到霍染因蓦地抬枪,直到红『色』轿车降下车窗。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