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
珠世提取了无惨毒素中的细胞,正在楼上的实验室里进行研究。炼狱杏寿郎抱着刀强撑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熬过汹涌而来的睡意,做梦的时候也依然紧紧抓着刀柄,好像随时都会一跃而起。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时钟缓缓摆动。
滴答滴答时间的雨水缓慢地蜿蜒而下。
壁炉里的炭火散发着朦胧的火光,厚木的书柜上摆着精致的花瓶,镶边的油画绘着春天的景色,漫山遍野的樱花如云雾弥漫。
这座宅邸隐藏了三个人类、两只鬼,还有一只正在壁炉边打盹的三花猫。
多么奇妙的组合。
我观察了这个地方许久,除了「家」这个描述,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时钟指向凌晨的四点一十五分。
我在门边遇到了愈史郎。
真意外。
逮住我的居然是他。
见到我时,他非常不客气地啧了一声“你要去哪”
我将他没说完的话接下去“当然是去送死了。”
少年猝不及防被我一噎。
秀气的五官皱到一起,他恶狠狠地说“你难道要辜负珠世大人的一番好意吗”
但他的眼睛和珠世一样是温柔又清澈的紫罗兰色,哪怕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货真价实的威胁力。
“我该走了。”我笑着对他说,“不论是珠世,还是鬼杀队的炎柱,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鬼舞辻无惨找到。”
这些人是打败鬼舞辻无惨的希望,绝不能殒命于黎明前的漫漫长夜。
而我呢。
“我已经活了一千年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无比平静。
就好像人在夜晚仰望星空,意识到自身渺小这个事实时,并不会觉得惊慌,反而会获得莫大的安宁。
哪怕活了一千年,也依然只是普通人的我。
不论是医术还是剑术,在哪一方面都技不如人的我拼尽全力能够做到的,仅仅是不让这些希望因我而消陨。
但这就够了。
作为在时间的历史中滚得稍微久了一些的尘埃,如果能做到这些,就足够了。
愈史郎张了张
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喜欢珠世”
少年脸色剧变,瞬间从头红到脚,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真好啊。”我笑起来。
推开门时,冰冰凉凉的雪花迷人眼目,像白色的萤火虫一样飞舞而来。
“请替我转告珠世,她偿还的恩情,我已经收到了。”
我已经被救了。
从年老到年轻,是什么样的感觉
衰老沉重的身体再次变得轻盈,本来终身落下残疾的双腿也沉疴顿愈,再次能够自由地在田野间奔跑。
在战国时期死去的我,睁眼时又回到了人世。
我一个人在碧浪翻滚的田野间跑了很久。
涨起的风声穿过我的发间,天高地远的景色一望无际地铺展开去。金色的阳光落入瞳孔,那么灿烂夺目的颜色啊,明亮到近乎发烫。
我一个人在那世间跑了很久。
仿佛没有任何束缚,也没有任何目的,我沿着漫山遍野的绿色,追着落下去的太阳,一直跑到我精疲力竭,一直跑到我酸痛的四肢再也抬不起来,摇摇晃晃的视野都被汗水模糊,我最后一头栽倒在碧绿的田野间,沁入肺腑的空气每一口都带着凛冽如刀锋的气息。
我揪住草皮,声音在喉咙里翻涌,砰砰跳动的心脏震耳欲聋。
奔跑的感觉畅快极了,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我可以凭自己的脚去丈量这世间的任何一寸土地,不论是翻山越岭,还是横跨漫漫雪原,我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因为我再次变得年轻,又一次获得了健康。
年轻的力量是多么令人向往啊。
我获得了自由,我能够再次随心所欲地奔跑,再也不需要人搀扶。
多么畅快。
何等孤独。
我后来在江户定居下来,在同一个长屋里慢慢老去,死亡,然后再一次重复人生的轮回。
我没有再改变自己的名字。
「阿朝。」
「你以前难道还会爬树吗」被我养大的少女笑得乐不可支。
我有时候会在她身上见到我过去的影子。有时候人生也不是那么乏味到令人毫无盼头。
我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角。
是啊。
是啊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下了一夜雪的街道铺上
了一层银白。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化为白雾,如短暂的昙花一现,很快就被寒冷的冬夜夺去了温度。
壁炉燃烧着温暖火光的宅邸被我远远丢在身后,我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选了一个方向,拼尽全力跑了许久。
雪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