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子瑶一觉睡到天亮,回雪告诉她,杜姑娘来了,还是哭着来的。提到哭鼻子的杜姑娘回雪和几个丫鬟兴奋不已,在廊下叽叽喳喳。一个小丫鬟说,“当时姑娘好心劝她,她还怪起姑娘来。真是狼心狗肺。”另一个圆脸丫鬟又道,“谁知道呢,现在满京城传小侯爷有个意中人,她这会来,怕不是急着跟姑娘表明身份,恐姑娘抢了她风头。”小丫鬟道,“谁不知道嫁小侯爷是嫁他十个小妾,这风头也要抢?”圆脸丫鬟不这样认为,“抛开十个小妾不说,小侯爷是官家的外甥,安邑公主之子,大将军的独苗。身上还有爵位,能嫁到这种人家,可是比皇宫还要好上三分。”小丫鬟被说动,语气又犹豫起来,“好像还不错。”回雪听不下去了,撩了帘子出来呵斥,“姑娘心软不错,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嚷嚷个不停,回头传到夫人耳朵里,皮都能给你们脱一层。”丫鬟们唯唯诺诺,不敢再讲了。子瑶在屋里头听了个七七八八,她刚睡,精神头也不足,打着哈欠道,“杜姑娘?”回雪帮子瑶梳头,“还有哪个杜姑娘,相国寺的事传的那么大,怕不是小侯爷发了火,找上杜家算账。”子瑶歪头想了会,猜出杜若来意,“所以她现在是找我帮忙?”子瑶笑出声来,“这我哪会啊。再说娘亲肯定不会让我插手,照娘亲的话是凭空惹一身骚,吃力不讨好。”话虽如此,子瑶还是带回雪去见了杜若。人就在花厅,依然是那天的配置,带着杜若,身后两个水灵灵的丫鬟。不过这会杜母是笑不出声来了,见子瑶来了,上前拉起子瑶的手,哭哭啼啼着,“崔姑娘快帮帮我儿。”杜若缀在后头,哭的是梨花带泪,“姐姐你不知道,那天姐姐离去后,我给小侯爷道谢,他非但不领情。还说让我赔钱,说那件白狐裘官家也要穿,要我们还件一模一样的。”子瑶听的乍舌,心道这小侯爷也太狠了吧,娘亲让她远离些不亏是明智之举。想到此处子瑶推诿起来,“妹妹,不是我不帮,只是这事我也没法。我与妹妹一般都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她说着把目光投向林霜,林霜矜持坐在太师椅上,拿着帕子抿嘴,正想着如何送走这两位可怜人。杜母忽然转了方向,向林霜诉苦。“姐姐,我好惨啊。”她一边哭一边扑到林霜怀中,林霜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正想叫人把她们送出去,不想掌心多了一物,林霜余光扫过,干咳两声,“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法子。”她给这两个进城人员指了条明路,“小侯爷虽是官家的外甥,说到底还是将军府的人,要是能求得秦老太太出面,兴许这事还有回旋余地。”杜母喜出望外,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以她们的身份,根本见不到秦老太太。于是她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林霜,林霜面露为难之色,“将军府我实在无能为力。”话刚说完,林霜手心又多了一物,林霜真心相待,“妹妹,这事非是不帮,我们与将军府不熟,压根开不了口。”杜母很懂,在林霜右手被塞满后,杜母拉起林霜的左手,嘘寒问暖道,“姐姐兴许是记性不好,一下子记不起来。”说完又塞了块暖玉给林霜,在上好润泽的暖玉提醒下,林霜终于记起来了,“看我这性子,倒是有一人可用,建宁郡主。”子瑶表情一拉,心道娘亲您可别说了但这种事从来都是事与愿违,林霜不但说了,还把子瑶也捎进去。建宁郡主祖上是和□□一起打江山,本来三代后基本都是些狐朋狗友,不成器的玩意。建宁她爹算也不算,因为她爹是庶子,自出生起就没资格继承府邸。有句话说的话,富贵险中求,比文是比不过,这位干脆投军去了。不怕要钱的,就怕不要命的。建宁她爹打起仗来那都是发了狠的,跟条孤狼似的。打仗这东西最实际,赢了就有奖励,她爹一路往上爬,最后坐到副将地位,在秦大将军手下办事。建宁就是因为她爹有战功,才得了个郡主称号。不过一大家子总是事多,拿命挣来的军功在嫡母眼里上不得台面。后宅腌臜那点事最终闹大,建宁随她爹一起搬离,住在了将军府边上。既然成了邻居,自然关系好。建宁就很得秦老太太喜欢,若是从建宁这边入手。说不定还真有机会。不过有点不好,建宁脾气不好,这位有点像女版秦鉴,骄横倒是不横,就是好美食,好华服,日子过得极为奢靡。还不喜别人说她。子瑶是认识建宁的,属于我最了解我的敌人。她自幼受林霜熏陶,对于吃穿都是能用就行,若是好那便是锦上添花。因而当她进了女太学遇上建宁后,两方人就有些看不爽了。子瑶是觉得建宁真的浪费,建宁则认为子瑶站着说话不腰疼,家里头孤本拿出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还念自己穷。这两个小朋友一开始还亲密无间,闹翻以后建宁在女太学拉帮结派,没别的,就是和子瑶对着干。子瑶试图败坏自己在杜母心上活菩萨的形象,“夫人您别听我娘亲瞎说,我和郡主不熟。”林霜说,“回回送请帖,次次过节派人问候,还睡一张床上,说悄悄话,这叫不熟?”子瑶嘴角一撇,这事她说过多少次了,睡一张床那是在从前。现在闹翻了建宁送请帖就是给她来弄下马威的,她要是去了,还不得被建宁冷嘲热讽。她敷衍着,“是是是,娘亲说的是。”她纯粹是和林霜吵累了,不想杜若在边上听了道,“真好,我也想和姐姐睡一张床,说悄悄话。”那语气,含酸带醋,活似子瑶是个负心汉。子瑶心道妹妹你矜持点,咱们这会见面才第三次呢。杜母听完眼睛发亮,“夫人的意思是,要是能劝动建宁郡主,此事或许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林霜打着哈哈,顺手把暖玉塞回杜母手中,“只是建议,成与不成全看天意。”有希望好过无头苍蝇乱转,暖玉刚回杜母手中,她便转手塞到子瑶手中,摆出养儿多心酸的架势。“我知这事让姑娘犯难,只是我等眼下实在走投无路。不然也不会求到姑娘面前。”子瑶拿着那块暖玉深觉烫手,她下意识想求林霜帮忙,杜若一个箭步挡在子瑶面前,双眸含泪,“姐姐,妹妹知错了,这几天我夜夜梦中都是姐姐的教诲,醒来心如刀割。后悔当初没听姐姐的话。”杜母趁火打劫,“只要我儿能见建宁郡主便可,其余的决不为难姑娘。”戴完高帽再给她台阶下,子瑶也不好拒绝。只是把暖玉推还到杜母手上,“见个面不需要这么麻烦。”杜母闻言眉开眼笑,“姑娘答应了?好好好,姑娘果然好心肠。”子瑶心说我还没答应呢。余光见林霜冲她点头,便支吾了两声,算是含糊应下了。这块暖玉最终还是到了子瑶手里,临走之前杜母再三推辞,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子瑶不收就是不给她们面子。无奈之下子瑶只得收下,待杜家母女离去,子瑶甩开手里的暖玉,跑去找林霜。“娘亲,你不是说要离她们远些?怎么我今日差点和杜若做了姐妹,你都不理会。”林霜让回雪去拿锦盒,她把手里的银票一张张铺开,最后拿暖玉压在上面。“常言道锦上添花万人知,雪中送炭风声咽,杜家现在处于困境,便是风雪交加,帮一把他们会铭记在心。要是不帮……”林霜叹气,给子瑶细细分析起来,“这事闹再大,也只是一桩笑谈。小侯爷再得宠,他也不会对杜家出手。官家不会允许,因而杜家顶多只是损些钱财,不讨小侯爷喜欢罢了。他日得官家青睐,平步青云也不是不可能。杜父得重用,小侯爷他能拦吗?你爹在官场还和杜父低头不见抬头见,咱家此时要是拒了,日后恐怕是真的要祖坟冒烟,去外地当官了。”子瑶似懂非懂,“娘亲的意思是,小侯爷其实算不上什么东西。杜家才是个东西。”林霜瞪她,“什么东西来东西去,谁教你这么说话的。等会让你爹听见,又得罚抄。”子瑶捂上嘴巴,偷偷往外瞧去,这个点崔父还没下朝,她松了口气放开手,看着林霜将银票收好,问道,“娘真的不是因为钱给的太多……”她条件反射性捂住额头,林霜才没机会下手。“收她钱是免去人情,钱货两清,日后再无纠葛。要是不收,再去帮她。若是你是杜家,一个见面才几回的人帮你,又不受钱财,你会怎么想?”子瑶懂了林霜的意思,“我会觉得他们另有所图,或者讹我。”林霜方才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还想再提点两句。子瑶便丧了气闷闷不乐道,“你们说话也太累了。”林霜捉过子瑶来,把锦盒交到子瑶手上,“什么累不累的,你都十五了,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不学点东西。不谈日后的持家,就是看男人也要学这套。”子瑶不爱谈这个话题,“我留在娘身边不行吗?补补字画,整理古籍,日子也很美啊。”林霜是过来人,子瑶摆出孝女的姿态,她便说,“你这个年龄哪有不思春的。娘又不拦你,娘就是怕你遇上非良人,吃亏不说,还伤了心。娘和你说,越漂亮的男人越花心,离他们远些。”子瑶毕竟脸皮薄,禁不住林霜长篇大论,嚷着我回去了,抱着锦盒一路小跑,回雪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回了屋见了子瑶抱着锦盒发呆,悄悄问,“姑娘在想意中人?”子瑶被闹了个大红脸,恼怒要去捶人。两人闹完子瑶坐下来,她盯着锦盒不知怎么地想起一个人来。“回雪,越漂亮的男人越花心吗?”回雪说,“漂亮男人女人都喜欢,可他只能娶一个妻,自然是要挑挑拣拣,花心也好,算计也罢。被选中的那位自然是高兴,可没选中的人更多啊。”子瑶懂了,她想起梦境中那人,不由想道。怪不得小侯爷要娶十个八个小妾,他长得这么漂亮,可不花心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