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渡口,富贵仍招手叫了船家。这回,梅香不再像上次一样战战兢兢,却还是不敢坐下来,她对这条像一片叶子的小船,始终没有安全感,不同的是,她这回再看对岸在后退的时候,不再是眩晕,只有一种享受这种奇特感受的舒心。只不过,河道太窄,眨眼间,船已靠岸,她因为手里仍没有钱,在柴老家里又不好伸手要,此时脸上不免有些为难之色,富贵最是能察言观色之人,忙向船家付了两人的船费,挑起担子走了起来。
梅香跟在富贵身后,到了集上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一大截了。富贵走到一处歇了脚,将担子停在了一家卖早点的门前,回头招招手道:“梅香,来坐这里吧,吃点心啊。”梅香走过来,在长板凳上坐下,却说道:“我早饭已经吃过了,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富贵见她客气,便招呼老板,上了两碗挂面汤,四根油条。他将一碗面条放在梅香面前的桌子上,“好歹再垫吧垫吧,你早上那一碗粥,根本就不顶饿的,还有一半的路哩。”
梅香听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再说已经买了,不饿也得吃了,要不就是浪费钱了。她略抬了抬眉,看了一眼富贵,这才拿起筷子,两手捧起碗,喝了一小口面汤,又向对面看了一眼,富贵正咧着嘴对着她笑:“慢慢吃,不急啊”梅香从眼神里放出点笑容,点了点头,这才开始夹起几根面条,用口吹了吹,送进了嘴里。富贵又指了指油条,说道:“油条也吃两根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梅香这回不再和他客气,点点头没说话。
富贵在对面吸溜吸溜地吃起了面条,仿佛那碗面条是多久没吃上的美味佳肴一样。吃完了早饭,付了钱给老板,又对梅香说:“你慢慢吃,我到对面去一下。”梅香嗯了一声。
梅香夹了一根油条,咬了一口,还是忍不住扭头看看富贵干嘛去,见他进了斜对面的铁匠铺,梅香转回来继续吃着。
过不一会儿,见富贵回来了。梅香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挪动板凳站了起来。富贵微笑道:“吃好啦你要不要在集上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梅香摇摇头,说道:“还是赶路吧,你要是有事你就去忙吧,到这里,我也认识路了,放心吧。”富贵笑道:“我本来就没什么事,我能忙什么哩先送你吧,反正我也要走亲戚去。”梅香微微皱了皱眉,心想:他怎么说他没什么事忙,这做田的人家怎么会没事哩,不过,他说他要走亲戚,那也是正常的,随他去吧,等他到了他家亲戚的庄子上,也就分开了。
富贵将担子挑了起来,梅香依旧跟在后面。两个人吃了热汤面,走起路来也比先前更有精神了。富贵见梅香还是不大说话,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着,然后又说起来历史上有趣的故事,逗得梅香果真笑了几次,这笑声更像是对富贵的鼓舞,他说得更带劲了,要不是挑着担子不方便,他的两只手简直要比划开了,就是如此,他那粗眉下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他不知道的是,梅香的几次发笑,更多的是笑他接近手舞足蹈的模样,富贵自然不知,他倒以为是自己的故事说得太精彩了。
两个人走到那一块坡道时,梅香不免有多向四周看了几眼,心里多少还存着小脚姨妈那个“鬼下障”的阴影,只不过,今天的天气好,又有富贵跟着,也就带着少许的不安快速走过去了。
富贵忽然停下他的故事,走在旁边的梅香笑道:“看来你还真是认得路啊瞧你,这离家近了,都走得快了。”梅香并不想对他复述一遍小脚姨妈的故事,只笑笑道:“那是自然我都说了我认识家的。”
又过了几个村子,梅香走上了田埂的高处,已经能够远远瞧见自己家的村庄了。阳光照在脸上,她抬手遮在额前,回头对走上来的富贵说道:“我快要到家了,你家亲戚在哪个庄上啊”
富贵停下来,微微弯腰,将肩上的担子滑了下来,接在手里,有些难为情地笑道:“刚刚经过的那个就是。”梅香诧异地想要说话,又立即明白了,他是打算把自己送回家,才没有向自己说明。她向富贵投去感激的一眼,笑了笑道:“富贵,今天真的多谢你咧。”梅香接过富贵手里的担子,“你赶快去你亲戚家吧,前面就到我们庄上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富贵将扁担递在梅香手里后,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倒不算什么事,你就别跟我客气咧,赶快家去吧。那我就先走咧”梅香对他点点头,感激地笑着,自己一面弯腰,将扁担担在肩膀上,再直起了腰,走向了村庄。
梅香跨入家门的时候,她母亲正一手拄着拐棍,一手举着笤把,踮起小脚在扫墙角上面的一条灰吊子。梅香瞧见了,眼里一热,赶忙放下担子,走过去叫了声:“妈,我回来了。”她母亲缓缓转身,放下笤把,盯着她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声音却热切道:“梅香回来啦”
梅香接过她母亲手里的笤把,一面说道:“这些事,怎么还让你亲自动手啊他们哩”她举起笤把掸下了那条灰吊子,她母亲站在身后说:“你哥哥们昨天就来扫过了,家家都忙,一着急没搞仔细吧。”梅香“哦”了一声。随即扶她母亲坐下,忙着去拿开扁担,给她母亲看山里带回来的土产品。她母亲上下打量着她,喜道:“看脸色,这几个月倒是过得不错,看来表姨家伙食果然不差。”
梅香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她家从来不吃剩菜,也特讲究了些,条件的确好,就是”她说到这里又收住了口,抬头看向她母亲,见母亲正仰起头看着她,似乎正等她往下说,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