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富贵请了村子里的泥瓦匠,带着一个小工,富贵一起跟着帮忙,用了两天时间,在自家的后院盖了两间土墙的茅草屋。一间是睡觉的房间,一间是锅间烧饭的,在锅间垒了一个灶台;又花了几毛钱买了一口小水缸,锅碗瓢盆单独给了他妈搬过去一套。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富贵的妈这下终于觉出舒心畅快了,成天价与邻居咬耳朵,叽叽呱呱说梅香怎么苛刻家里的生活,自己这下子可算是自在了。梅香听见传言时,只得装聋作哑,每天从早忙到晚,身子一天比一天重,哪里有工夫搭理她哩;富贵有的时候也是拎不清的性子,可到底也明白梅香是为了这个家着想的,便也不愿听他妈妈在背后嚼舌根的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今年的中秋前,梅香也没有顾得上回娘家,将近八个月的肚子,来回六十多里的路是走不下来了,只让富贵捆了一只鸭子,再拎上月饼和饼干糖果,凑成了几样,独自去了丈母娘家。
富贵傍晚回来的时候,倒带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回来,说是梅香母亲给女儿准备的,多给家里下一些鸡蛋,准备留给梅香坐月子吃的。梅香心里欢喜,松开了捆在老母鸡腿上的布条,给它揉了一会子,这才轻轻地放进了鸡笼里。
富贵又从稍袋里拽出一只小黄狗,小家伙蜷缩着身体,叽叽地哼哼着,闪烁着黑亮的眼睛,有些胆怯地看着梅香。梅香笑着问:“哪里捡来的养得还不错哩,胖咕咕的。”
富贵拎起一只狗前腿给梅香看,一面说道:“你哥哥家的狗下了一窝小狗,我瞧就属这一只最漂亮,就给要了回来,往后在家还能看门哩。”梅香笑道:“可别太淘气就中了,晚上听个门也好。”梅香听这小黄狗哼哼,估计是饿了,转身去厨房里盛了一碗粥汤给它喝,那小狗十分乖巧,起先伸出红红的小舌头试探了一下,随后将头埋进去吧嗒吧嗒地喝起来。
隔天便是中秋节,富贵去街上买了一块大月饼,称了半斤猪头肉。梅香让他去后院跟老太太说,接她晚饭在一起吃,一家子能有多大的气好赌的,就是她心里不高兴,总该在一起过个团圆节。富贵的妈起初拿着些劲,推脱说晚些时候再说。等到了晚饭时间,富贵又过去了一趟,她那锅间上冷锅冷灶的,便劝了她两句,她也就跟着富贵一起到前院来。
梅香煮了些新鲜的花生,将月饼切成了六瓣放在盘子里;又到园里挖了几只马铃薯,放在猪头肉一起红烧了。一家子虽没有什么家常聊,倒也欢欢喜喜过了个团圆节。
一个半月后的上午,梅香正在园里摘菜,肚子忽然有些隐约的疼,她也没有多在意,直起身子,用手抚了抚肚子,好叫小家伙在肚子里安静点。小黄摇着尾巴在菜园门的外面,正与一只鸡闹着玩,那只鸡被小黄吓得扑腾着飞过栅栏,跳进了菜园子。梅香抬起了胳膊,嘴里“吼嘘、吼嘘”地赶鸡出园子,忽然,肚子里一阵短促的猛疼,她慌忙一只手撑住了后腰,另一只手抓住了旁边的豆角架子。小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梅香的神情,只知道主人是痛苦的,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急得在地上打着转甩尾巴。
梅香勉强弯腰拎起了菜篮子往家里走,小黄跟在她身旁来回转圈。到了房门口,梅香的肚子里又紧疼了几下,她下意识地扶住肚子,靠在墙边,脸上现出痛楚的样子。小黄此时开始紧张地汪汪叫了起来,一边叫着一边往后院跑去,它见到了富贵的妈,拼命对着她汪汪,富贵的妈抬起拐棍准备吓它走,嘴里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自己家里人都不认得,乱咬什么东西,瞧我不一棍子敲碎你的狗头。”小黄跳着躲开了拐棍,仍然对着她狂吠,老太太往前赶着它,它便往前院退,边退边汪汪着,老太太气得嘴里骂着,跟着它往前院赶来,准备数落梅香养的什么畜生,连自家人也咬。
老太太人还没走进门,扯着嗓门就开始骂:“一天到晚喂这个畜生,现在竟连我也咬起来,再咬,我就一棍子结果了这狗头。”见门口没人出来,便拄着拐棍往屋里张望,一眼瞧见梅香正捂着肚子,趴在床前的地板上扭着身子,老太太“哎哟”了一声,忙走过来扶着让她躺上床,一面转身往门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领着村子里的接生婆进了家。接生婆问家里开水够不够,不够得去烧一锅水,富贵的妈此时一切听从接生婆的指挥,去桌子上拎了拎,见屋里只有一壶开水了,忙着去后院将自己的一壶水拎了过来。
农村生孩子,肚子再疼也得忍着不能呼出声响,大家都觉得那是一件害羞的事,妇女生孩子,倒是一件极稀松平常的事,喊出声来可就丢人了,若是有吃不住疼痛的喊出了声,大家私下就会议论她太不懂事了,也太不晓得丑了。
梅香自然懂这个道理,肚子里一阵紧似一阵的坠痛,满头大汗的她,双手拽紧了被角,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疼得只能咬紧牙关哼哼着,听从接生婆的引导和指令
小黄坐在房门口守着,见老太太忙进忙出,它竟能通人性似的,不再汪汪着叫唤,一声不响地瞪着两只黑亮的眼珠子,默默地守在那里,也不去搭理堂屋里的鸡了,只是不时上下转动眼珠瞅瞅老太太来回穿梭的身影,它在等待梅香从房间里走出来。
中午时分,富贵歇工回家来的时候,孩子刚巧呱呱坠地,他是又惊又喜,欢喜得像个孩子,直到接生婆在屋里说了声:“恭喜啊,得了一个辣酒坛子。”富贵脸上的笑容却冷了半截,他妈见了他这副模样,说道:“不就生了个丫头片子么,发什么愣咧,接生奶奶忙到现在,你还不快去锅间烧水打三个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