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收拾好了房间里的事情,出来让富贵舀水给她洗了手,一面吩咐富贵进去看看母女俩。因为头一胎生的不是儿子,富贵心里虽有些不痛快,也不好在接生婆面前表现出来,笑嘻嘻地进了房间。
毕竟是第一次当父亲,他的心里有那么一些自豪,更多的还是不适应,只不过不是儿子,这事让他心里有些沮丧;孩子裹在小抱被里,躺在梅香的身边。大人身上没有什么营养可供孩子吸收,这孩子也瘦得干瘪,生的时候虽没有多么受罪,可女人生孩子,毕竟从鬼门关过了一趟,此时的梅香精疲力尽,满头的汗水刚刚擦干,额头上系着的红布条又湿透了。她满脸疲惫,扭头看向孩子的时候,眼里却充满了欢喜和温暖;富贵也不晓得安慰老婆,只是傻笑着问:“你可想喝水啊,可要吃点什么东西”
“你个傻小子哎,你进去看看孩子也就是了,别那么多寡话了,让她休息一会子吧,她现在哪里有力气吃东西,你先出来熬个红糖糯米粥给她吃,也好下了奶水喂孩子。”接生婆在外屋吃着糖水蛋,抬高嗓门指挥道。
富贵的妈笑着对接生婆道:“他大妈啊,你可说得是了,他哪里晓得这些啊,只晓得傻高兴。”
富贵出了房门,有些踌躇,他妈妈心里有数了,明白儿子是因为家里没有糯米犯难,说道:“你可是为了糯米犯难啊你这样吧,先去柴老家借一些回来。”
富贵听了这句提醒,忙点头如捣蒜,快步往外走,又被他妈叫住:“你跑什么啊哪里这么慌张了,也不晓得拿个东西带着就往外跑。”富贵又折回来拿上了量米的米斗,这才去了柴老家里借米。
柴老夫妇听说梅香生了,都高兴得不得了,柴老听明白了富贵的来意,埋怨他道:“大侄子啊,不看在我们本家份上,就是梅香吃我一升米,也不要说什么借不借的啊,你放心拿回去吧,不够再来。”
富贵心里感激得很,回答了小脚姨妈的问话,忙不迭地回去熬粥了。
富贵的妈在抽屉里拿出了十二个鸡蛋,染了红,又让富贵上街称了二斤半肉,买了一斤红糖,一小袋子水果糖,凑了四样,第二天要去梅香娘家去报喜。
富贵忙得中饭也没顾上,回来就着给梅香熬的糯米粥,喝了两口。等他安顿好了梅香,他妈倒是从后院端过来一碗饭给他,碗头上还有两块红烧肉,富贵三下五除二就扒拉完了饭菜,忙着又下地里做活去了。
梅香喝了红糖糯米粥,果然奶水下得快了,鼓胀得很难受,她婆婆坐在房里,安排着让孩子自己吃奶。这女娃也特乖巧,不哭不闹的,饿了只哼哼两声。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富贵就拿上了十个鸡蛋去给丈母娘报喜。到了那边,刚好吃早饭的时候,梅香母亲留他吃了早饭。她晓得女儿家日子不好过,便逮了六只老母鸡、一百个鸡蛋,还有事先给孩子准备好的十六件衣裳、几双小鞋袜、帽子和围兜;三个嫂子各家捉了两只鸡、三十个鸡蛋、五尺布,一斤红糖,让二哥一担挑了来;梅香母亲又怕富贵走了,家里没人照顾女儿和孩子,便让富贵自己先回去,自己小脚总还是脚程慢些,她二哥整好了东西随后就跟上。
富贵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两家离得远,梅香哥嫂们都各家有各家的事也走不开,其实,是梅香的母亲怕人来得多,给女儿增加负担。
二哥走集上买了一挂二百编的炮仗,到了梅香门前点了,炮仗一响,整个村子很快传遍了梅香生孩子的事。首先来看梅香母女的便是小霞,她靠在梅香的床沿上,攧手攧脚地看看孩子,一面又偷偷笑着告诉梅香,她自己也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结婚这么久才怀上,说可把柱子高兴坏了。梅香知道了,也替小霞欢喜,抓住她的手,让她好生注意身子。小霞替梅香理了理她鬓边的乱发,说道:“你可别嘱咐我了,眼下啊,你还是保重你自己吧”说着话,往堂屋里瞅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婆奶奶又闹着分开住,这下也不给你带孩子了,你自己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梅香淡然一笑,道:“你放心吧,我晓得的,我妈今天到了,总要住一阵子才回去的。”
小霞听这样说,心里也就放心许多,站起来说道:“那你继续睡吧,月子里,可不能尽顾着说话啊,我也回家去了,你快闭着眼养神。”梅香躺在床上笑着应了声。
梅香二哥因回去还有活要做,富贵下了两碗面条,打了三个蛋,给她二哥吃了,便忙着下午又赶回去了。
到了半下午,小黄朝着门外刚叫了两嗓子,就被坐在门口的富贵的妈制止了,是梅香母亲拄着拐棍到院门前了。她进门就看见自己家送来的十二只老母鸡还被捆着在,便也顾不上坐下歇息,沉下脸来对梅香婆婆道:“她大妈,我晓得山里人比我们那里要忙许多,但也不该亏了我姑娘,着急忙慌的让她哥送来,可不就是为了早些吃上么这么着吧,你来搭把手,我把这鸡先杀一只炖上,这女人生孩子,得遭多大的罪啊。”
富贵的妈脸上陪着笑,身体却懒懒地没有动弹,嘴里说着:“儿子也是跑了一天,起早贪黑地忙,可不是回来又忙着赶工去了,就想着明天一早再炖上哩。”
梅香母亲心里明白,这亲家母是嫌弃梅香生了个孙女,却不是孙子,瞧这意思,她自己家穷得没有老母鸡给女儿补身子,倒还对娘家送来的也敢这么不咸不淡的态度。当下将拐棍扔在一旁,板着脸道:“这富贵是够愣的,怎么生了女儿就还不伺候了不成亲家母可别嫌我老太婆性子刚,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她一个生了孩子的身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再说,这头胎姑娘还是福气,下胎再生个小子也是一样的”
富贵的妈明知道自己理亏,心里因为梅香生的是女儿,她总是觉得不痛快,可现在看这媳妇的妈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也就不敢拿话敷衍了,闭了嘴忙着一起杀鸡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