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解江说出了‘大错小惩’之后,永安帝沉思起来。
若是别人这样说,永安帝定是会怀疑说情的人是不是心向大皇子。可是解江这个人,最是公平公正不过,从不结党营私,态度中立。
而且在避暑行宫,他从未替袁皇后求过情。
永安帝静默片刻,说起了韩辰的事情,“方才汉王进宫求旨……”说完了汉王的意图,永安帝紧紧盯着解江。
解江是韩辰的外祖父。
如果汉王想聘风氏女为儿媳,解江肯定会知道。
哪里想到,解江听完了永安帝的话后,却是一怔,“风氏女?这是哪家的名门闺秀?”一副刚刚才知道的表情。
而后,他又喜道,“若真是瞧中了,就该及早替世子应下。世子年岁不小了,若是放在民间,早该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这句话,与今日卢婕妤所说的完全相同,话中的意思却是大不同。
永安帝的手指轻轻攥了攥,而后再松开,放到了龙椅的扶手上。
然而,跪在地上的大皇子却面色如土的垂着头。
好一个解江,真是狡猾。
他先是建议放过袁皇后,然而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替韩辰求娶风氏女。这样一来,先前袁皇后所提袁雪曼与韩辰的亲事就自然而然的不会再提了。
若他此时执意要韩辰娶袁雪曼,只怕解江能立时鼓动永安帝废了袁皇后。
想到此,大皇子笑着道:“即是二叔来求旨,想必是个温良娴淑的闺秀,必能配得上兄长。”而后,他深揖一礼,“儿臣恭喜父皇,贺喜父皇,皇家又要添新妇了……”不仅只字不提袁雪曼,反而是一副很为韩辰高兴的样子。
见到大皇子如此识大体,永安帝龙心大悦,拍案道:“来人,拟旨。”
像这种皇家私事,内庭就可拟旨,到时只需要送达内阁即可。
解江不便在旁,就提出告辞,并婉拒永安帝令吕芳送他出宫的美意。
出了大殿,解江慢悠悠地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他年纪大了,腿力不行。永安帝特赐了他在皇城乘辇的特权,然而他从未用过。直到有一次,他走着走着腿脚发软,瘫倒在地。
永安帝杖责了扶他走路的小黄门。
从那以后,解江才在宫内乘轿。不过为示恭敬,他的轿子停得较远。
从大殿到轿子处,还是需要走上一段路途。
就在慢悠悠地走着时,前面迎面走来几人。
迎头的穿着宫内大太监的服饰,见到解江,连忙避道行礼。
“原来是高大内啊!”解江乐呵呵地瞧着这位永和宫的大总管。
身为宁妃的心腹,高内侍看起来一点也不张扬,不仅恭谨地冲着解江行礼,还主动上前搀扶了一把。
“阁老是要出宫?奴婢送送阁老吧?”
解江没让吕芳送,当然更不会让高内侍相送,便笑着婉拒,“……我就当溜溜腿,你有事只管忙你的事去。”
高内侍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小黄门,“宁妃娘娘亲手炖了一碗燕窝,特叫奴婢来送给陛下。”高内侍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解江的表情,“阁老是方从陛下处出来?”
“正是。”解江笑眯眯地望着高内侍,一副什么也不准备说的样子。倒是夸了几句宁妃手艺好,离得老远都闻到羹汤香味的话。
对于他这个态度,宫中诸位太监早就心知肚明。
这位内阁首辅不仅行事稳当,嘴巴更是严。因为他是汉王妃的父亲,所以从不参与皇家私事。
要想从他嘴里套今日永安帝说了什么话,大皇子说了什么,比登天还难。
然而,高内侍是不会气馁的,他侧面迂回道:“阁老,奴婢想多嘴问一句。但不知陛下此时心情怎样?是高兴还是发怒?”问这样的话是很正常的,像他们这种看人脸色过活的内宫太监,若是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解江的双眸闪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笑着道:“这会如何我却不知,不过我出来时,陛下看起来极为高兴。”
高兴?这么说,大皇子并未触怒永安帝?
也就是说,今日的安排失效了。
今日永和宫得了消息,说汉王要进宫请旨赐婚。
所以,他们紧赶慢赶安排大皇子在汉王见驾之后去见永安帝。
万没想到,永安帝居然没发怒……
这么说,大皇子就没提袁雪曼与韩辰的事情!
原来,以前小看大皇子了。
心念电转间,高内侍深揖一礼,“多谢阁老告知。”说着,他让开了路,请解江先行。
眼看解江慢悠悠地往轿子那里走去,而后由小黄门扶着上了软轿。
高内侍面上的笑容转瞬间消失殆尽。
“走!”
即是要给永安帝送羹汤,自然要把羹汤送到。
否则的话,他就会落得一个刺探消息的罪名。
他没有看到,坐在轿中的解江唇角逸出一丝苦笑。
而后缓缓阖眼。
汉王愿以交出宣府兵权为代价替儿子求娶风重华,他无法拒绝。
他虽是韩辰的外祖父,可他更是内阁首辅。
汉王愿交出宣府兵力,永安帝不能拒绝这样的提议。
否则的话,就是在逼着汉王造反。
所以,当初在避暑行宫,韩辰求他去向文谦提亲,他立刻就去了。
“……河清海宴,物阜民康。威加夷獠,德被戎羌。”
老内阁的眼角缓缓落下一滴珠泪。
解江走后,永安帝静静地坐在书桌后,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永安帝方道:“胡有德,备笔墨。”
胡有德垂头应了,取笔润了润砚中尚未完全干涸的墨,等待永安帝降口谕。
“拿来。”永安帝自胡有德手中接过沾满墨汁的毛笔,在一张宣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大字,然后当着胡有德的面折叠好,递到了胡有德手中,“将此信与鸠毒一杯,同时送去,交由长公主自行选择。”而后,他又写了一张纸,“若是长公主选了毒酒,你就将这封信给她。若是她不选……呵呵,容不得她不选……”
胡有德心中一震,极为失态地看了永安帝一眼。
甚至忘了去接永安帝手中的那张宣纸。
“嗯?”永安帝冷哼一声。
胡有德这才惊醒,颤抖着接过宣纸,捧在双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