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一只凉凉的手贴上了姜临晴的额头。
沙发床的床上用品已经全部洗过。
虽然洗掉了池翮留在这里的痕迹。但只要他回到这里,她闭着眼睛闻上去,也认得是他。
“走吧,送你去医院。”不止味道一样,梦里的那个人连声音都和池翮一模一样。
姜临晴对枕头说:“我不去。”她才不要去惨淡苍白的地方。她已经在那里待了太久太久,她见过的,不只母亲走了,还有同病房的其他人,一个,两个。安静的医院,混杂着家属的哭声,太沉重了。
她用鼻子去嗅面前这人的气息。是独一无二的。她弯了弯嘴角。
“去医院。”那个人又说话。
她听不见了。人睡过去,咳嗽跟着停止。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咳嗽。
池翮给她量了体温。
低烧,幸好温度不高。
他向李书南要了一个风寒感冒的药方。
池翮出去买了药,再回来的时候,姜临晴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除了时不时地咳嗽,她仿佛静止了。她扬着嘴角,似乎是做了一个美梦。
即便是美梦,池翮也要打扰她:“起来吃药。”
睡梦中的人,当然听不见。
“起来吃药。”他重复一遍。
姜临晴皱了皱眉头,有人在吵,吵到了她梦里的人。她不满意,向上挥挥手,又抱紧池翮的枕头,把脸埋进去。
池翮抚了抚她额头上的碎发。
抚了一会儿,她没反应。
他不得不去捏她的脸颊:“起来吃药。”
声音近在耳边,她回了神,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是一张俊脸。
这不还是在梦里吗?
她松开了枕头,抬起手。
他捏她的脸颊,她也去捏他的脸。他捏的,她不疼。她的手上有些用力。
池翮没有喊疼。
两人互相捏着,捏了好一会儿。
他没有如愿在她的脸上见到红润,她还是病态的。他松开她的脸颊:“起来吃药。”
直到这个时候,姜临晴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手上的触感传到了她的大脑。她迷茫的眼睛终于睁大了,她想要说话,发出来的却是咳嗽。她怕自己喷到池翮,连忙别过去。
她用手捂住嘴巴,咳了好几下。她记得自己回到了家,之后的记忆就是在梦里了。
不是梦吗?池翮真的回到了这里。
姜临晴怔怔的。
池翮端着一杯水,手上有一个小药盒,装了三个白色的小药片:“这是我问医生拿的药方,对普通的风寒感冒很有效。”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刚才的梦里,他是在公司的。他们在公司的电梯里相遇,她是梦回到了五月二十日那天。
那是他们男女朋友的纪念日。
“哦。”池翮冷淡地说,“我过来拿点东西,正好见到你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我担心住过的地方会变成凶宅。勉为其难去买了药。”
姜临晴似乎还无法消化他的话,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翘班了?”
池翮:“公司是我们家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确实是无懈可击的回答。“哦。”
“吃药。”
“哦。”
池翮倒的那一杯水,水温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姜临晴不知道那三片是什么药,就着水吞了下去。
她坐在那里,望着池翮。
他应该不会骗她,他只是过来拿东西。
这里留了许多池翮的东西。比如,她的衣柜里,还有他的六套西服,六条领带。外面的这一个柜子,也有他日常的休闲服饰,以及他的老年款棉质衫和大裤衩。他的漱口杯,他的牙膏牙刷,他的剃须刀,他的剃须泡沫。
除了没有他这一个人,这里和以前一样。
但他们已经是分手的男女。
对比之下,她落了下风。
池翮脱了西装外套,穿着一件白衬衫。他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腕的名表。
她虽然穿着通勤装,但是松松垮垮。
他是比她潇洒多了。
姜临晴的声音又沙又沉:“你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
池翮:“嗯。”
这里除了这一张沙发床,没有别的椅子。
他站着:“吃了药,你就休息会儿吧。”
姜临晴很疲惫。他是怎么来的,她懒得去想。反正他手上有钥匙。
单调了很久的公寓,突然又有了缤纷的色彩。
因为多了一个人。
要说她在世上有什么舍不得,那就是池翮。如果她能和他一直快乐,那才叫无憾吧。
也就是说,她之前安慰自己的“了无遗憾”,其实有一个天大的遗憾。
姜临晴躺下,借着枕头遮住自己的脸,其实目光偷偷追着池翮去。
不久,她睡着了。
这一次,她的梦不如原来的那一个。
她梦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要走,她拉不住。
她又梦到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他要走,她也拉不住。
她的家碎了。
之后有无数个鬼脸,嘴上涂着乱七八糟的红漆。他们的脸各不相同,共同点是都有一个大大的嘴巴。嘴巴裂开来,冲她发出叽里呱啦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在鬼脸的簇拥之下,向她走来。
他是死神。
她慌张地转身要跑。发现,原来自己的身后,有一道修长的背影。她立即抓住这一个背影。
背影静静地向前走,没有回头。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她心甘情愿跟着他。走了不知有多久,鬼脸和死神都不见了。四周只留下这一个背影。
他把她拽离了死亡之地,可他一直不回头。
她想看一看他是谁。
他就突然松开手。
她要去追,一脚踏空,摔倒的时候,她见到死神又来了,面具上的黑色,比刚才更深。
她要逃,却逃不掉。
“醒醒。”这是一个带有鼻音的声音,“醒醒。”
姜临晴没有睁开眼睛,手却猛然捉住这个人。
他说:“做噩梦了吗?”
她紧紧闭着眼:“池翮,我可能要死了。我见到了死神。”
他知道,这是梦话,她没有真正醒过来。
池翮:“我还没有见过死神。你怕的话,我跟你一起去会会他。”
她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再次睡了过去。
*
池翮点了一支烟,他抬起头,见到姜临晴的晾晒的衣物。
衣服还是从前的,套在她的身上,宽大空荡。
姜临晴说起死神。
其实对于死亡,他们这一类人,看得不能再开。他遇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可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