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傻,不要说什么?
他们都没穿衣服,光秃秃站着。阿姨帮妹妹去包尿布了。
清淼不说话,倔强地倚墙。发丝湿哒哒黏在脸上,滴着剔透的水珠。
他又问,不要说什么?
她不说。
“那你以后还敢吗?”
清淼摇头,喘着害怕的哭意,“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她打了一架,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她想,怎么也要吃完肉再跑。
“那你”他不知道怎么说。他也有点怵。
“什么?”
温泽冲她扬扬下巴,装老卵道:“你给我打一顿。”
清淼没有犹豫。
她和他一般高,于是上前一步,把脸凑近,“那你打。”
“啊?”他愣了一下,飞快抬手,但他没打过人,等碰到她的脸,只敢轻轻抽了一下。
那一下好轻,像抚摸,清淼迟疑,不信似的:“就这样吗?”
被看不起了。温泽扬起手臂,用力地扇下去。这一下,从她的太阳穴一溜往下,碰到啥尖为止。打得他手发麻。
清淼等了会,再抬眼,“可以了吗?”
他气死了,为什么不哭?少爷脾气上来,抓着她的手臂连抽了好几下,直到抽得自己双目猩红,直到把她手臂抽得发紫,才气得一喘一喘,渐渐收势,“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打老子“我看你还敢不敢!弄妹妹!”
清淼还是没哭。
她在他停下的动作里犹豫了一下,缩回手问:“我可以去吃饭了吗?”她好饿,且怀疑自己快要没饭吃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送回去,也不想去想,她只是疯狂想吃饭,最好有肉,大块的五花肉,流油,分层,一口包。她要吃十几块,吃到晕过去。
这天真的煮了五花肉。
六岁的清淼刚好能看到厨房台面的锅。
她不管不顾,忘了武逐月的管教,搬来凳子,站在踮脚凳上生涩地用小手夹筷子,却发现夹不起来,索性直接用手,把沸肉往嘴里送。
一口一口,没完没了,直到被大呼小叫的阿姨抱下来。这时候,她的肚皮已经鼓囊囊的了。
不怪没人喜欢她,又吃了满身的油,又被拎去洗了个澡。
肉堵在了心口,噎得清淼不上不下。她用力往下咽,生怕吐出来,憋得面色铁青。
等洗完澡,被阿姨抱着出去,她便知道不好。
她有动物对危险的嗅觉,看到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齐刷刷往她这个方向看,她便知道完了。
清淼拔腿就要往二楼走,但又不敢用跑的,她怕自己真的跑远了。
老当益壮的老太太拎起她的衣领,狠狠往地上一掼。
清淼哇的一口,将裹挟酸水的粗肉全吐了出来。阿姨吓了一跳,鬼知道这么小的东西,怎么吃下半锅五花肉的。
她吐出了六岁人儿大面积的一滩东西。
那是温泽看过最可怕的场景。死咬牙关不松口的清淼居然喊出了电视剧里杀猪般的嚎叫。凄厉悲惨,吓得人毛骨悚然。
他慌了,知道错了。
被问及脸上伤口,死活想不出理由,只能诚实地说了。他说自己已经打了清淼一顿,这丫头哭得半死,说再也不敢了。但大人哪里理他后面半段。
次日武逐月出院回来,跨了火盆。她亲了亲包在漂亮布兜的黄脸宝宝,问了问饮食,四处张望,却没见到清淼。她问清淼呢?
众人对此缄口。
武逐月在一声一声控诉里,流下了眼泪,她说:“那也只是个孩子啊,好好说说呢。孩子现在在哪儿?”
老太太发话:“在联系孤儿院了,孩子年纪大了,人家也不定愿意收,要看脸,等一阵子”等脸养好了。
婆婆说话,媳妇哪里敢张嘴。武逐月默默掖泪,偷偷问温松柏孩子在哪儿,他说他也不知道,回来就不在了,可能已经送走了吧。
温泽等了一晚,看准时机,等散伙时分,他拉住三婶往一间黑漆漆的小屋走。
温家百年老宅原是中药园,面积很大,占地约五公顷,这几十年国家发展迅速,修大路zf收走一部分,修商铺街收走一部分,留的这一片也够人晃一圈。
武逐月在黑漆漆的杂货屋里,找到浮肿如另一个人的清淼。
孩子身上全是伤,滚烫滚烫的。她失声大哭,拼命摇清淼,求她醒醒。
清淼难受得睁不开眼,但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是用力破开一道眼缝,用力确认那是妈妈。
好渴好饿她终于看到妈妈了
一旁的温泽吓得半死,昨天傍晚还眼神倔强,任他抽打的人,今天伤口高高浮起,肿得像个发面娃娃,像是要死了?
清淼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妈妈衣摆,生怕她跑了。她不停地说她错了,求求妈妈原谅她。她再也不敢了。
那把声音哑得像只稚嫩的鸭子。武逐月抱着她,不断重复,不会把她送回去的,宝宝,不要怕。
“你说的。”她虚弱成这样,还记得要保证。
武逐月噗嗤一笑,溅出道泪花子。“我说的。”心痛的同时又被她可爱到了。
温松柏也没想到自己妈会这么搞,到底是亲自接过来养的孩子,有感情,见清淼全身是伤,忙不迭联系医院。
清淼底子好,住三天院,满血复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装病,这样能呆得久一点。回到家,她试着观察大人神色来调整战术,但好像没她什么事儿了。
战火已经转至大人之间。
婆媳为生育早有龃龉,多年只维持一丝表面和气。
武逐月因着生不出来孩子,被按着灌药的同时,自觉低人一等。眼下有了女儿,她解脱了,再也不用被编排成生不出蛋的鸡了。她挺直背脊,告诉婆婆,清淼不走,她要养着。
为此,大人大吵一架。
清淼战战兢兢缩在二楼,担心自己会被送走,面对温泽的道歉和小心翼翼的讨好,她一句回应也没力气给。
直到客厅大吵大闹结束,武逐月上楼,开心地抱起她,转了个圈,清缈才放下心来,把温泽给的进口巧克力塞进嘴巴。
清淼极少看到妈妈这么笑,眼角眉梢嘴角哪里都漾着笑意,停都停不下来。
她搂住妈妈,一边化糖一边问她:“妈妈,奶奶她”
武逐月像大仇终于得报,皱鼻哼了一声,“管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愿意看这文还一路看到番外的读者朋友,我努力振作,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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