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温泽挺努力的,温松柏都说表现挺好。温泽没在他爸那效益不佳的公司做,他跟的温松柏,主动找他说想学点东西,他们夫妻二人没作他想。分家后就没有大头的财产争执了,都在自己名下,没什么儿子女儿长孙长子的说法,温家这桌席面,从老太太的丧葬开始就已经各负盈亏。
清缈要是铁了心跟温泽,等她走了,怕是拦也拦不住。
入族谱是她想出来的,饭桌上提了一嘴,温泽他妈第一反应是反对。没有一家之主,清缈入族谱需要通过一重重长辈的投票,武逐月对她说,别为清粤考虑,清粤是我女儿,她的东西一点不会少,该清缈的我也不会因为她没在族谱,而少给她。“我希望清缈可以成为温家人,她入了族谱……”就不会跟温泽发生什么了。武逐月没点明,但对方迅速会意。
她们目的一致,各怀鬼胎,一一拜访温家的各位在世的长辈,请求他们签名,同意清缈入族谱。家规上都写着,非血亲入族谱需要投票。
对清缈来说,窒息的不是入族谱,不是再一次经历叩拜,而是她需要回去吃饭。她早就逃离温家了。
武逐月笑,“傻孩子,都是一家人,吃个饭怎么了。而且,你结婚这事一拖再拖,我这边实在没人了,跟长辈聊聊,让他们帮你张罗张罗。”
“妈!”清缈近乎恳求。
“你结婚了我就不管你了。”她在逼她。
“我不想结婚。”她累了。
“你是不想结婚,还是在等谁?”暗度陈仓这种词,武逐月不忍心说出口。“没有的话,入个族谱怎么了。这都是你应得的。”当初没能争取,是她为分家忍辱,现在老太太走了,她每一分都要计较回来。
清缈再回温家,恐惧得发抖。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成熟了,但心理阴影这种事是难以轻易挥散的。她凭借本能微笑,鞠躬,与长辈问好,装作这么多年都在广州打拼,忙碌未归,与温家从无嫌际。她知道没人欢迎她回来,但她要笑,假装对一切钝感。
当着全家人的面,她朝丁葉问了声嫂子好。
随她话音一落,清缈幻听到无数人心中松下的那一口长气。
一切粉饰得都刚刚好。她站在规则里,笑得一丝不苟。
她和温泽在《野蜂飞舞》里,一坐一立。
清缈举起手机给清粤拍视频,温泽则安静坐在沙发,垂首思考。镜头随疯狂音律的心境晃动,摇至他处。温泽像有感应,豁然抬眼,隔着镜头,撞进不知所措的清缈的眼睛。
幸好清粤没有要看她拍的视频,不然那叫人肝颤的一眼,怕是要露馅。
奶奶走后,严明家规明显有松动之势,入族谱之事一切从简,没再让清缈四叩十二拜。
温松柏蘸墨写上温清缈三个字,众人稀稀落落地鼓掌,嘴里说着恭喜。
妈妈很高兴,眼眶湿润,拉着清缈的手说,很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
大伯母也高兴,上前翻了翻族谱:“我们清缈找的对象,名字就写在这儿。”她指了指新墨未干的下面一处空白。
旧事重提,众人脸上的表情根据获知的信息量波动。
噌的一下,应声而起一道清脆的金属声。
温泽的打火机蹿起股摇曳的火苗,他面无表情点了根烟,低头深闷,径直往外。
温宅外的夜晚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黑了。
小时候,灯一熄,黑得当真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眼前一双点漆的漂亮眼睛,长大了,黑夜竟会如此亮堂,什么鬼魅魍魉都现出形状,在眼前打着光舞来舞去。
烟灰飘散,吹进了眼睛。
温泽夹着烟,揉了揉眼角,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有点累。
(九她婚)
清缈也累。
遇见王之涣这种相亲对象,累上加累。王之涣的眼神几乎将她生吞活剥,她第一次在相亲场被当成猎物。上一个能用眼神把她隔着衣服r//a//p//e的人,还是zane。
她平时设计狗自由着装,相亲被迫穿西装,倒是西装笔挺的律师身穿休闲服,姿态随性。画面有些讽刺。
清粤激动得像个小女生。清缈很想提醒她,喂喂,温小姐,自重,口水要流下来了,但她没有心情开玩笑,回温家入族谱这件事耗空她的虚伪能量,她直言:“他是个渣男。”
或许她无法辨别好男人——比如,大家都说周乃言渣,但她看着还好,后来有了清粤闹离婚的事,她也不由怀疑自己的眼光,莫不是分不出好男人?
分不出好男人没事,她也没想过遇见好男人,但清缈自认分辨渣男还是很准的。
她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懒得搭理。相亲后主动贴上来的男性很多,她极少这样没有礼貌。
都三十五了,她的少女心早死了。她只想抱着被子,安心好眠,无奈,这块狗皮膏药真是厉害。
答应再见面,是因为拒绝不了温清粤。
清缈应该欠了温家很多,所以才会没有办法拒绝温家每一个人——无法拒绝妈妈,无法拒绝温泽,也没有办法拒绝清粤。
前菜刚结束,清缈便嗅到了清粤逃遁的意图。她是一个相亲机器,常被这样抛弃在华丽餐桌。
清缈深吸一口气,叉子轻拨沙拉,明白自己要被r//a//p//e了。
“菜合胃口吗?温小姐。”
“嗯。”
“要换一家餐厅吗?我看你吃的不多。”
“我本来就吃很少。”
“去夜店吗?”
话题转得真突然:“很少。”
“失眠吗?”
“还好。”
“爱好呢?”
“吃饭睡觉。”
他低笑,很快继续问:“今天是被迫出来的吗?”
清缈避开眼神,轻挽唇角,回答尚算礼貌:“没有。”
“你上学时候一定常收情书吧。”
“忘了。”
“忘了?”他轻哼了一声,“难道你从来不拆吗?”
“忘了。”她说,“距离我上学都十几年了。”
他们像在快问快答。
清缈想,有点脸皮,今晚之后应该就不会再缠着她了。
“他们说你画画很好。是个天才。”
到底是谁说的,这么扯。清缈笑笑:“中国美术教育很差的,平民审美无法培育天才,也无法接纳天才。如果有人跟你说我是天才,那她一定只是在吹捧我。”
他饶有兴味:“为什么?”
清缈突然觉得自己中了圈套,低下头,继续吃东西:“没有为什么。”
空气中响起温清粤名字的时候,清缈仿佛被解救。
她迅速起身,甚至连包都拿好了:“清粤怎么了?”
王之涣与她一道循声,语气流露微妙的消沉:“跟我吃饭很无聊是吗?”
清缈左右张望,假装没在意,“没有啊,怎么会呢。”
“会像你扔掉的每封情书一样,你过几天就会忘了这场相亲是吗?”
答案不言自明,她没有说话。
“你似乎很抗拒相亲。”
“怎么会,你想多了。”是是是。
“温清缈。”王之涣一字一顿地叫她。
清缈才不想回头呢,她要找清粤。周乃言的声音好明显,可怎么会找不到呢。一路上只要遇见人,她都一一探头,绝不回头。
救命,她心跳狂震。为什么周乃言叫温清粤,她会这么紧张?
终于找到咖啡厅,清缈远远扫见清粤蓬松的卷发,如释重负:“啊,在那里!”
“温清缈。”他站在身后,又叫了一声。
清缈蹙眉叫了一声清粤,才敛起不耐,一脸无知地回头,仿佛那只是没有情绪的一声呼唤:“怎么了?”
王之涣低下身,凑到她耳边:“这次你没那么容易甩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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