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绮回到家时,姆妈独自坐在桌前,一盘雪里蕻毛豆,一碗汤泡饭,慢慢吃着,父亲上班还没回来。
“我炒个鸡蛋吧!”她洗过手要打开冰箱,袁母头也没抬,一惯的冷言冷语:“我吃这个够了!就是这样的命,早死早超生。”
袁绮深吸口气,并没坚持,拿起搁在椅上的包坐下,嗫嚅道:“我晚饭是在大姨家吃的。还有三姨四姨。”
“我就晓得。”袁母头也未抬:“她们都说什么了?”
“大姨讲打你的手机一直未接,问可是还在生气,小阿姨知晓错了,要来给你赔礼道歉。”
“我受不起。”袁母伸筷挟毛豆子,滴溜溜滚在桌面上,重新去挟了一颗,平静道:“最坏就是她,小样子,阴损”骂得停不下来。
袁绮手里拧着背包细长的带子,凉飕飕的牛皮缠紧手腕,又缓缓松开,沉默会儿,接着道:“听姨姨们说,和外婆商量过了,这房子留给姆妈,她们不要。”
“我谢谢她们一家门。”袁母把筷子啪得摔了,碗连带着倾翻虽很快扶正,但米粒混着汤汁糊了桌面一滩,她眼皮乱跳,铁青着脸怒骂:“以为给我房子,她们吞的家产、你哥哥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她们就好心安理得了?想得倒轻松,我要让她们脖颈上带一辈子枷锁,一辈子喘不过气来。”
袁绮抬眼看她,人在失去理智的状态下是疏于脸部管理的,毛孔张开、青筋跳动、面肌颤抖,五官扭曲出丑陋的角度,是抵达心底最深处的隐痛。都说时间是治愈痛苦最好的良药,但显然在袁母还有姨姨们这里不是,她问出心底的话:“真要这样过一辈子?所有人都活得不痛快,包括我们,姆妈你这样才开心?”
“对!我开心!”袁母答的不假思索,又道:“你还是法官,就被她们讲几句漂亮话迷惑了。都是一帮混社会的老江湖,对付你绰绰有余。小时候哥哥对你的好不要忘记,他要活到现今,我们一定不是现在这副穷瘪三的样子。”
袁绮从小便知晓姆妈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哥哥身上,哥哥的离开简直要了她的命。可逝者已矣,生者还要活不是么。
她听见防盗门扭锁孔的声音,是父亲回来了,便拎着包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姆妈的嗓门在背后拔高:“翅膀硬了白眼狼。”关紧门,什么都听不见,眼泪却忍不住流下来。在黑暗里坐了会儿,才拧亮台灯,忽然想起什么,把包打开,取出那块奶油小方蛋糕,压的稀烂,白奶油糊在透明的塑料纸上,不由又是一阵伤心,扔进垃圾筒里。手机屏幕亮着,打开朋友圈,秦兰晒着新买的名牌限量款包,一堆熟悉的名字在底下点赞,她虽伤心着,拇指还是按了赞。忽然看到邵杰的头像,写着警钟长鸣四个字。觉得有些好笑,心情便不似方才那般堕入谷底了,好奇的翻看他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在普法,一直翻完半年可见,也没见到他国外女朋友的只言片语。
袁绮发过去一条短信息:【谢谢你送的奶油小方。】又添了三个字:【很好吃!】
“绮绮!绮绮?”
她放下手机,用纸巾擦擦脸,起身去开门。
“吃水果。”袁父端来一盘切好的橙子,看看她,压低嗓音道:“你妈妈的狗脾气,你要放心里去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