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胳膊受了点伤,被简单地包扎了起来。
“警惕着点,”他点了点头,“越往下越危险,坚持不住的立刻说。找到安全点让你们休息,等回途的时候我们再带回去。”
“能坚持得住。”
“我们没事。”
亚瑟看着与六七层一模一样的雪白通道,忍不住摇了摇头,得亏在上面摸透了地形,这底下的地形应该都是一致的,门的方位也应该是在另一边。但要从这里穿越到那边去,可就不是那么容易。
“马克,入侵好了吗?”
“好了。”
一个高瘦的青年从后面跳起来,“从这里走,最方便。不过,头儿,有点东西,不知道你要不要看一下,可能有点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将入侵的监控调出来。
这实验室的底下得亏是监控还在运转,不然对他们来说也没那么方便。
亚瑟探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跟着看了几眼,发出了嫌恶的声音,“我的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看着这么……”
“青绿色的?”
亚瑟喃喃,下意识操控着监控转移了方向,放大,再放大。
那透明的舱体内,浸泡着的东西,的确是一大团丑陋、黏糊的虫体,和之前从玛莎矿星传回来的消息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的物体,在监控上一共有五个。
但是有一个的里面是空着的。
这未免让亚瑟思考了更多的东西。
有人,从这里取走了仿造的虫母,然后带到了玛莎矿星,落到了末日教派的手里。而末日教派差点让这仿造虫族唤醒那些沉寂已久的虫卵,将整个星球都变成那种可怕的寄生怪物。
一想到这个,就不寒而栗。
马克突然
叫起来,“头儿,有人。”
监控敏锐地捕捉到了实验室的活动物体,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从光屏的右侧走了出来,十分靠近那剩下的四个仿造虫母。她的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顷刻就击碎了那透明的保护,里面一大摊的青绿色肉泥就流淌了出来。
起初,它仿佛从空气里掠夺到了能量,在疯狂地蠕动,可紧接着,它颤抖了起来,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态,缓缓地变成了碎末。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这种奇怪的转变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显而易见的,这只仿造虫母看起来……已经死了。
不管那个娇/小的女子目的是什么,都和亚瑟他们相悖。
亚瑟:“立刻行动,走。”
那个女子仿佛有所察觉,抬头看了一眼监控的方向。
那是一个相貌秀丽,但没什么记忆点的女子,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冲着监控灿然一笑,然后加快了速度。
…
“呼呼——”
实验室的大门霍然洞开。
女人刚好站在最后一个容器面前,看着它惨叫着,痛苦地死去。
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好似是专门针对这种容器的钻头,轻轻一碰就能让透明的容器消融,这肯定是有备而来。
“亚瑟·卡文迪什,你们来得迟了点,这些卑劣的仿制品全部都死了。”女人,或者说女孩——她的岁数看起来并不大,她笑嘻嘻地说道,“不用往下找了,底下肯定没有,这里就是最后的全部了。”
“你知道我?”
亚瑟面无表情。
就连一贯柔/软的笑容假象都没有戴在脸上。
女孩笑着说道:“当然知道你,你是指挥官的儿子嘛,指挥官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你身为他的儿子,应该人也不错吧。”她歪着脑袋,显然之前和约瑟夫·卡文迪什接触过,“不过,就算是卡文迪什家族的人,这种东西,也不应该落在你们的手里。”
“你不是相信指挥官的人品?”
亚瑟微妙地没提及自己。
女孩仿佛没有看到那些正对着自己的武器,“我不相信任何人。”
她抬眼。
“亚瑟先生,人类的欲/望多么可怕,您已经亲自见识过了。”她的脚尖点了点地上那几摊奇怪的东西,“它们的存在,针对它们的研究,只会让人类走向末路,如果亚瑟先生执意要追查下去,那请便吧。”
“你是末日教派的人。”
亚瑟蓦然说道。
女孩有点惊讶地挑眉,然后笑了笑,“对。”
“出身姆根海。”
这一点,就足以让女孩开始正视亚瑟的脸,“猜得出我是末日教派的不奇怪,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姆根海?”
“听说姆根海有先知的存在,所以说话总是带着一点神神道道的味道。”
女孩笑了,“这可错了,或许是邪/教徒都会带着神神道道的意味。不过,先知已经死了。”她的脸色有些悲伤,“这是他死前最后的命令。”
“因为这是亵渎之物?”
亚瑟抬手,让身后的人放下对着女孩的武器。
“不完全是如此,只是先知预见到了这些东西的危害。不管亚瑟先生将它们带回去的初心是什么,都会引发无法抵挡的灾害。”
“这不正是末日教派的教义吗?”
“不,已经不完全是了。”
女孩平静地说道:“毁灭,新生,这是神的选择。”
她的双手交叉在小/腹,做出一个古怪的姿势。
“我们只听从神明的指引。”
亚瑟最终接纳了这个古怪的女孩。
这得到了副手的抗议,但亚瑟在多番犹豫之下
还是坚持如此。
这个女孩的身上,或许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第八层果然如女孩所说,除了那五个容器外,就没有别的东西,就连六七层会遇到的幻觉都不再出现。
对此,女孩,辛西娅·艾伦解释,“六七层的实验,用到了一些王族的血肉,亚瑟先生应该知道王族对人类的影响,所以人类误闯入其中,意志不坚定的人就容易陷入浑噩的状态。
“而这第八层,只要有虫母,哪怕是人工的劣质虫母在,都容不得王族放肆。”
“那第九层,第十层是什么?”
对此,辛西娅也不清楚,她看着发问的副手摇头,“先知只告诉我,到了就知道,不过,他也告诉我,或者说,让我告诉你们,不要对第九层,第十层的东西抱有希望,那是无法完成的事情。”
因为第八层没有别的危险,所以他们很快就穿过了那些复杂的走廊,找到了通往第九层的电梯,奇怪的是,在这一层的电梯按钮上,他们看到了1-9的按键,却没有第十层。
之前的按钮都是上下,没有列出来数字。
如今单独列出了数字,似乎意味着这是最后一层?
只有九层吗?
那刚才辛西娅说的话只是口误?
亚瑟面沉如水地按下了按钮。
咔哒——
长时间不用的机器承载着十个人往下。
咔哒,咔哒——
机器缓缓地落了下去。
这是一架透明的电梯,立在电梯内,他们能够看到外面。
同时,也能够看到那一个,完全霸占了整个第九层和第十层的机器,那是一个无比精细,无比复杂,无比庞大的机器,它贯穿了两个楼层,占据了所有的面积,电梯厢里的人对比起那个巨大的机器,不过是小小的石头。
电梯在悬空的通道停下。
亚瑟和辛西娅率先走了出来,这通道四通八达,将整个机器包围了起来,从他们站着的地方往下看,似乎不只是两层,至少是三四层都被这个机器彻底贯穿了,深不见底。
“这是什么东西?”
辛西娅听到后面有人吃惊地问。
“军方的人在玛莎矿星忙活了那么久,却没想过,最关键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主星脚下,对吗,艾伦小姐?”亚瑟那张柔美的脸庞看向辛西娅,温柔地笑了起来,“这是一架时空穿梭器。”
“这是一个,还没有完成的原型机。”辛西娅并没有正面回答亚瑟的问题,但她这句话,却也默认了亚瑟的猜测,她慢吞吞地往前走,视线在这个线条流畅,庞大又古怪的造物上扫过,“这是,在虫母冕下还未彻底恢复人性前,将祂禁锢的仪器。”
亚瑟的瞳孔微妙地瞪大,却不露声色,“虫母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人吗?”
辛西娅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亚瑟先生,如果虫母冕下是人类,那也只能说,是冕下的母亲教导得好,他的养父到底是什么货色,你可比谁都清楚。”
当初关于朱利安养父贾森的资料,大部分都是亚瑟收集的。
一手经过的人是他,他的确清楚朱利安曾经在人类世界的遭遇。
辛西娅还在走,视线停留在那仪器上,亚瑟的人手则是小心翼翼地盯住这个陌生的女孩,生怕她再一次毁掉这个得来不易的收获。
“冕下的母亲,玛丽教授死于四十一年前,那意味着,冕下其实出生于四十一年前。”从朱利安逃出实验室迄今,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现在的朱利安冕下,二十七岁,十四年的时间差……”
女孩站在边缘,抚摸上这架精妙庞大的机器。
“让贾森和第九军团,合作出了这个东西。”
“这不可能。”
亚瑟的声音平静,却不至于充斥着强硬的语气,“当初第九军团已经被清查遍了,不可能还存在问题。”
“除非,有一个权限还在第九军团之上的人,”辛西娅笑眯眯地看向亚瑟,“对吧,亚瑟先生?”
她拍了拍那个机器。
“这样精密的东西,光靠第九军团,可弄不出来这些材料。”
“艾伦小姐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足够多,但也不够多。”
“比如?”
“朱利安冕下一开始降临的时候,是在其母亲的尸体中,被贾森和马库斯封锁了消息,带回了这里。最初的冕下表现出了虫母的特征,为了困住祂,人类在初生虫母的能力还未得到发挥的时候,锻造了这个仪器。这最初只是个巢穴,紧接着,成为了捕捉虫母能力的仪器。人类过分贪婪,试图谋夺神权,将冕下赶下神坛。”辛西娅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但是,他们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造就了一切的改变。”
亚瑟没有说话。
“亚瑟先生,我建议你在这里多找找,应该能找到的,关于那段,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的监控记录。”
存在于这里。
除了在报告中,亚瑟从来都没有对外提及过。
存在着,的确存在的问题。
四十年前的监控基本被贾森给毁得干净,就算是实验记录也只能得到那些残存的片段。但约瑟芬仍然从过往的数据串里,找到了销毁的记录,只除了一段。
当初亚瑟觉得奇怪,却因为没有找到,也因为时常不多,所以没有列入进去的记录。
“艾伦小姐,果然知道很多东西。”
“知道的不是我,是先知。”辛西娅强调着。
亚瑟深深地看了眼辛西娅,总觉得她会出现在这里是故意的,“没听到艾伦小姐在说什么吗?去找,找不到,再回来请艾伦小姐指教。”
“是!”
…
“朱利安……”
埃德加多在黑暗中诡异地扭着头,看向躺在右手边,身体正微微颤抖了一下的朱利安,人类虫母睡得很不安稳,紧蹙的眉头仿佛是在做梦。
一个深夜。
在黑刺号上,莫尔顿和约翰教授都还没回去的夜晚。
朱利安开始和埃德加多同床而眠。
一个崭新的尝试。
又一下抽/搐。
朱利安不自觉地挣动起来。
埃德加多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两根触须却从被子底下溜了出去,缓缓地缠绕住虫母的身体,咕噜咕噜的粘稠触感恶心又令人发颤,但是莫名的,熟悉的触感,却不可思议地让朱利安变得……变得安静了下来。
他在粘稠的触须包围中,感觉到了安全。
这安全,让他更加沉/沦到梦境里。
梦。
那的确是梦。
如果不是梦,朱利安怎么会梦到自己在地上爬,那是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好像他的身体非常小,非常柔弱,只能四肢着地,在地上……
等下,这难道不是人类幼儿爬行的姿态吗?
朱利安在梦里想。
窸窸窣窣的声音,嗡鸣,振动,羽翼拍打声,嘈杂声,漂亮的鳞粉,轻盈的翅膀,粘稠的咕噜声,触手,亮晶晶的粘液,人类,人类,人类……
他开始兴奋。
梦中的他开始兴奋。
他爬行的速度更快,更加……诡异,他快速地爬进一片绿意葱葱里,他闻到了好闻的,熟悉的味道,他感觉,他试图……
那些光点,都听从他的命令。
杀了他们。
袭击他们。
撕碎他们。
他好高兴,他好快乐。
他闻到了……
在他爬到目的地之前,一个女人,拨开了这挡人视线的绿草,惊讶着,弯腰将他抱了起来,“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她是一个头发微卷,漂亮的人类雌性。
人类,雌性。
他张开嘴巴,想要狠狠咬她一口。
一根手指捅进他的嘴巴里,摸着里面的牙齿,那一排小米牙都被摸了个遍,“长牙齿了,应该会说话了吧?”
手指抽了出去。
“难道,是贾森的实验体之一吗?这么小的孩子?”
他很生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生气。
他裂开嘴巴,发出嘶嘶的声音。
会说话!
“可怜,一直都和虫族待在一起吗?”
她抱着他,回到了她的巢穴。
她的巢穴很破,她的巢穴很小,只有一些枯枝和树叶,但她有个小肚子,时不时就会看到人类雌性摸着肚子,又摸摸他的头。
本来又要张开嘴巴咬她的他被塞了一颗果子。
酸甜酸甜,又被摸了头。
“吃吧,只有这个应该是能吃的。”
他呆呆坐了会。
一口吞了下去。
她吓了一跳,掰开他的嘴巴,没发现果子,也没看出来哪里有毛病。虽然没发现,却不肯再给他吃果子,只能将一些掰碎的肉丝塞给他磨牙。
他每次都是一口吞。
她不得不习惯,但也觉得好笑。
又摸了摸他的头。
他喜欢。
肚子里的饥饿感好像没那么强烈了。
他趴下/身体,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示意让她摸头。
女人笑了,给他摸了好久好久。
他趴在人类雌性的怀里睡着了。
醒来,听到了女人和另一个人类的争吵,听不懂,但很烦,很烦,那声音,很熟悉,令人厌恶的熟悉。
“玛丽,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马库斯看到了……”
“贾森,滚开。”
“我们没有食物了,你应该知道,如果……”
“我说了滚开!”
她生气了。
他昂起脑袋,发出尖锐的嘶鸣。
[滚开——]
实验室内,所有拥有虫族基因的存在都在那一瞬间倾巢而出,疯狂地袭击那个令虫母生气的东西。
“该死,该死……玛丽,玛丽——”
玛丽回来了。
她抱住他,令他软绵绵地嘶了一声,非常舒服,非常喜欢的拥抱,他快乐地趴在玛丽的怀里,被玛丽仔细地端详着,打量着,摸着他软软的小卷毛,以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她的声音,带着他无法理解的哭腔,“是你吗?”
能够命令虫族的幼崽。
是谁呢?
玛丽说:“朱利安。”
她抱住这个小小的孩子,抚摸着他身上任何一寸细嫩的皮肉,再摸上他那双浑噩,无序的眼睛,又哭又笑地抱着他。
“朱利安,朱利安,朱利安……”
她吻了吻小小的孩子。
在额头上。
“我的乖宝宝。”
疼惜的,喜爱的,难过的语气,将小小的孩子包裹起来,令他饿,却没有食欲,仿佛能听得懂,又听不懂,野性的獠牙刚张开,却被温暖地抱住,又继续呆呆地坐着。
喜欢的。
小小的孩子,莫名流出了眼泪。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他贪婪地,喜爱
地,抱紧了这个人类雌性。
嘶嘶——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