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纳星球。
这是一颗从外表看起来, 非常奇特的星球。
它有百分之七十的土地都是山林丘壑,大部分的建筑物都是在山上,所以出行必定要用悬浮车。就算是普通的山坡, 也有代步车,因为丘壑居多, 所以遍地绿意,空气非常潮/湿。
朱利安喜欢这种气候。
文纳星球是辛西娅的地盘, 落地后的安排都是辛西娅去办的, 除了朱迪和阿方索外,其他的学生没有跟从下来,他们对飞船上的虫族更感兴趣, 当然, 更要紧的是, 他们懂眼色, 知道自己不合适跟着教授们出去。
安德鲁和伯特伦变成幼虫的姿态藏在了妈妈的衣服里, 唯独西奥多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它得继续伪装成飞船呆在太空港口,还有一堆虫族不能跟着朱利安离开, 只能呆在飞船上,只能让西奥多继续坚持。
而朱利安就算远离了太空港口, 都能听到西奥多在意识联结里可怜兮兮的嚎叫。
只是这种痛苦持续不了多久,西奥多又高兴了起来。
它哼哧哼哧地和朱利安说,[有个人类似乎能看到我的样子?他总是时不时偷偷看我,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是灵者。]
朱利安翕动了鼻子, 淡淡地说道:[在这颗星球上, 灵者的数量可能会偏多。]
[不要逗弄太过, 在没受伤的前提下不要害人, 可以自卫杀人但是不能吃人,记得准则吗?]
[好捏~]
西奥多撒娇的声音渐行渐远,他们的悬浮车已经带着他们远离了太空港口,逐渐攀升了起来。
辛西娅安排的地方不远,是一座低调安静的城市。
她说她要和诺亚联络,明天就能去教派内部。
朱利安并没有在意辛西娅和诺亚是怎么联系的,也不在乎是怎么出现在姆根海教派里,明着去暗着去都行。
他现在对文纳星球倒是挺感兴趣,人类虫母站在他们休息的地盘往外看,这座城市的植物特别茂密,那绿意几乎粘稠得要滴落下来,仿佛鲜活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老板是个女人,见朱利安这一行人是辛西娅带来的,什么话也没说,收了钱就让他们住下。
在走廊上碰到他们,见朱利安对外面的植物感兴趣,又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好看,忍不住搭话,“几位贵客是从外面来的?我们这儿的植物一直都这样,充满特别的活力,都说是神明赐福的,在别的星球上,可没这种鲜活的模样。”
朱迪:“如果将这里的植物送到外面的星球,也没办法培养出这种味道吗?”
老板笑呵呵地说道:“您肯定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但到现在为止,他们想要欣赏这里的美景,还是只能来文纳星球。”
有趣。
阿方索扫了一圈,总觉得这些植物的活性,已经活跃到了令人在意的地步。
他们虽然是专攻虫族科研的,但每次基因培育的时候也需要选育培育舱,对植物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他们从来都没有看过这种植物……它们,不安分。
安分这个词来形容植物,似乎有点奇怪,但落在它们身上,异常合适。
它们更像是……一株蠢蠢欲动的,动物。
朱利安和老板简单交谈了几句,等她离开后,才轻轻摇头,“这里的植物的确无法移植,就算移植了也不会有这种变异。”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房间,朱迪他们来串门,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说道:“你说变异,那就意味着,这的确存在着不对劲"
“算是。”朱利安说,“问题不在于植物,而在于这颗星球。”
人类虫母看向从落地后就没说过话的埃德加多,“你也感受到了?”
“嗯,很浓。”
埃德加多冷着脸说道:“幸亏没让它们跟来。”
它说的是那些王族。
莫尔顿走进来,听着他们在打哑谜,忍不住皱眉,“你们说的是……等下……”他的脸色微微变化,捏着鼻根说道,“难道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莫尔顿随手将身后的布雷斯拉进来,然后将门带上,“末日教派由来已久,但的确是从玛莎矿星开始扩张出去。军队入驻玛莎矿星是对的,不然,星球上会存在大量的邪/教徒的家人通风报信,需要用狠厉的手段才能一网打尽。玛莎矿星对本教派如此,而后来扩张起来的姆根海教派等几个,当然也有自己的星球根据地。只是掌控力多和少的问题。
“至于姆根海,我曾经的确听过一个传闻,姆根海已经完整地控制了一个星球,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他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显然,他并不喜欢这里的空气,总觉得让他的身体有种奇怪的躁动感。
“文纳星球的土壤,水源,和空气中,都充满一种奇怪的元素,它们来自于虫母身上的力量。这种奇怪的元素会逐渐同化这个星球上的人类,不管是他们吃的东西,还是它们呼吸的气体,包括他们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壤,都存在着这种元素……而一旦刺激的接触源头多了,灵者的数量就会越来越多。”布雷斯苍白着脸说道,“……比如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问我问题,我才会知道,而是……如果你们提出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概念性上存在的词汇,我会立刻知道它们背后本质的答案。”
这种无法阻止的随机性,会让布雷斯无法抵抗,永恒被知识追逐。
“……大概,就是布雷斯说的这些。”
朱利安干巴巴地说道,“莫尔顿,你还是让他再睡一会吧,再这么下去,还没等去姆根海,布雷斯的脑子会承受不住。”
布雷斯沮丧着脸说道:“如果我发疯了,朱利安也救不了我吗?”
“不是完全不能救,但是,那会存在一个问题。”朱利安开口,“你的身上,拥有我的力量。如果我进行同调,或许能如同虫族一样介入你的意识,然后将属于我的外来物抹除。”
布雷斯的脸色先是一白,又是一喜。
朱利安的话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会觉得害怕,哪怕是布雷斯,在第一时间听到,的确也存在着畏惧的心理。但他现在已经快被这些追逐的知识逼疯了,他根本不想知道宇宙的本质,知道那些奇怪问题的答案。
就在这些天,莫尔顿已经尽可能地让布雷斯休息,可是在短暂的清醒里,布雷斯还是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他现在甚至知道几百年前的传奇星盗莱特的埋骨地在哪里,想必那里应该有着他生前的全部宝藏,想想都非常刺激。
可是这根本抵不上他逐渐意识到世界的阴暗面的恐怖……好似他过去几十年从来都没有发现的宇宙暗面在他的面前逐渐揭开,晦涩诡谲的黑暗在诱/惑他,令他开始有一种诡异疯狂的冲动。
他不敢。
布雷斯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不能悬崖勒马,肯定会被宇宙暗面吞噬。
可他做不到啊!
只要他的耳朵听到名词,那些名词的本质就会自动转为知识塞入他的脑子里,这根本是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他当然想要抛弃这个能力,就算是被朱利安的意识入侵也无所谓。
朱利安:“这个办法,不能现在用。”
他伸手,止住布雷斯冲动上前的动作。
不过,在那之前,布雷斯还没碰到人类虫母,就被埃德加多一把抓住了胳膊用力一扭,差点就被扭断了连连发出惨叫声。
“抱歉抱歉,我只是太着急了!”
朱利安拍了拍埃德加多,“收手,没事。”
埃德加多往后退回来,胳膊下意识擦过了人类虫母的手背,就顺手捏了捏母亲的手掌。
朱利安挑眉,反手抓住了。
然后,他就当做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说下去,“这不是个好办法,如果很合适,我一开始就会这么做。虫族能够容纳我的意识,也的确能够被我所驱使。但很多虫族,至少在之前,低阶虫族的脑子里并没有太多的容量,就算被粗暴地操控,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人类不是,人类身体脆弱,大脑非常精密,如果我冒然进入你的意识,就算有我的力量作为牵引,但最大的可能是,我进去后的确将力量收回来,但你的脑子也会被我弄得乱七八糟。”
而现在的医学,也还没强悍到能够将白痴的脑子重新变回正常人。
是被知识逼疯,还是变成个傻子?
布雷斯绝望地说道:“不是傻子,就是疯子,难道我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吗?”
那他也太倒霉了吧?
“倒霉?”莫尔顿一个巴掌甩到他的后脑勺,“你要是真的倒霉,那我算什么?朱利安都来到这里,肯定是有办法遏制你身上的力量。”
布雷斯垂头丧气,“我很感激你,但你还是把我打晕吧。就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已经知道你在地缝里的悲惨了,我的脑子真的是要炸/开了……”他话还没说完,莫尔顿已经一拳头将他给砸晕了。
朱利安:“……砸多了,会不会变成白痴?”
“总比疯子好。”
莫尔顿耸肩,将布雷斯送回去休息了。
连朱迪和阿方索都回去后,朱利安叹了口气,原本想换衣服,站在床边往袖口里掏了好几次,都没掏出两只幼虫。不得已,朱利安只能将整套衣服都扒了,才发现两只幼虫都挂在他的衣服上睡着了。
将两只幼虫掏出来放在了枕头上,朱利安上/床休息的时候,将埃德加多也拖了上来,“会觉得难受吗?”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不会。”
埃德加多将脑袋埋在朱利安的胸/前,“朱利安的味道更好闻。”虫族平平淡淡地说道。
…
诺亚第二天就跟着辛西娅一起过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悬浮车,看起来和之前的普通代步车完全不同。
非常炫酷。
诺亚恭敬地说道:“冕下,请上车。”
朱利安看着这悬浮车脸色古怪,到底还是带着人上去了,等人都上去后,辛西娅才低着头上来,无奈地说道:“这是之前属于我的车,只要是看到这辆悬浮车,教派内的人就不敢拦着。”
不过辛西娅从离开了文纳星球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诺亚回来前,曾说过如果教派内有了变化,才会通知她回来,但是在那之后,诺亚一次也没提起来,辛西娅就知道,姆根海教派内的主流思想仍然是那一套毁灭的想法。
诺亚没有开智能驾驶,而是自己操控,恭敬地将姆根海现在的情况告知。
在先知死后,本来最有天赋的人是辛西娅。
但辛西娅在先知的看护下,直到最后也没有接受力量的洗礼,再加上她离开后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回来。
姆根海现在的掌教者,是一个叫哈罗德·艾德勒的人。
辛西娅:“哈罗德是坚定的末日教派信仰者,他一直主张要和末日教派联手,但是玛莎矿星被打击后,哈罗德并没有安分,而是一直在文纳星球上做着准备。”
“准备?”
诺亚这几年一直在姆根海内,对事情知道得更清楚,他低声说
道:“姆根海教派内有神兽,这些神兽,是曾经先辈仿照虫族制作出来的,并且能用圣物驱动它们。它们的数量在先知死去前,大概只剩下两位数。但是,不知道哈罗德从哪里得来的办法,在这三年内,神兽的数量已经暴涨到了一种可怕的数量。
“如果在城市内释放,猝不及防之下,会损失惨重。”
“这样,也无法达成他末日的想法。”辛西娅快速地说道,“所以,我们怀疑,除了这一批神兽外,他们还有更加残忍的手段。”
只是诺亚并不受哈罗德看重——毕竟他之前效忠的是先知,而先知与哈罗德的想法相悖,在最后那几年一直被先知压制——他只能知道这些,更加紧要的东西,就无法探知了。
朱利安笑了笑,“没事,我已经知道了。”
他闻着空气中越来越重的气息,看着这悬浮车越来越高,他们的高度已经超越了文纳星球的普遍高度,甚至还在不断攀升,这说明,姆根海是存在于高海拔的地方。
布雷斯正好在这个时候醒来,他看向窗外的模样,露出一副非常诧异的表情,“诶,原来是这么高的地方,怪不得我刚上来的时候,差点因为呼吸不畅而出事。”
不过,到了姆根海内,在他们的领域内,空气恢复了正常水准,布雷斯总算能喘过气来。
果然如辛西娅所说,他们的悬浮车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在看到诺亚和辛西娅的时候就直接放行了。
辛西娅:“要进入姆根海并不难,但我回来的消息,哈罗德会第一时间知道。我们进来后,他的眼线会将我们的行动都报备回去。”
朱利安:“圆楼可以去吗?”
“可以。”回答的人是诺亚,“先知死后,哈罗德保持了圆楼内的摆设,说是留待后人瞻仰,如果想去祭奠也可以。”
进入姆根海内,这处看起来更像是造型独特的城堡,不管是外面的守卫还是内部的庄园高塔,都带着一种异样复古的风格,来来往往的人,足以看得出来这已经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教派,更如同末日教派一样,与本地已经成为了一种与当地血肉相关的依存关系。
悬浮车穿行过了几次检查,最终在一栋造型诡异,通体素白的圆楼外停下来。
这圆楼的高度并不高,但它的整体形态非常奇怪,它之所以被称之为圆楼,正是因为在圆楼的范围内,不会出现任何的锐角,它是一栋与圆形息息相关的建筑物。
而这样的建筑物,布雷斯只看到了一眼,就捂住眼睛发出了惨叫声。
“……时间,空间,乱流之物,毁灭……哈哈哈哈哈……毁灭,死亡是一切的尽头……他只是在躲避……嘻嘻嘻嘻……死了好,死了好……”
朱利安感觉到布雷斯身上力量的活跃。
他的眉头皱起,冰蓝色的眼睛看向布雷斯,一道极其轻薄、柔/软的意识触须掠向布雷斯,顺着他身上的力量源泉轻轻抽打了一记,将已经凝聚起来的活性又抽散了。
布雷斯昏倒在莫尔顿的怀里。
莫尔顿无奈了,“他怎么连看上一眼,都能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
朱利安看向圆楼,淡淡地说道:“这里是姆根海先知曾经住过的地方。”
会更加活跃,也是正常的。
辛西娅看着布雷斯的倒霉样,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当初先知一直不肯我接受洗礼,我原本以为先知是觉得我不够资格,但如今想来,其实先知一直都不希望我们继续参与其中。”
布雷斯的确是因为几次的偶然,让他的身体成为合适的容器,可实际上布雷斯的精神不强悍,只能算是普通人。如果换做是约翰教授得了这样的奇遇,他或许能和先知一样坚持下去,但布雷斯不行。
这份力量,如果出现在不该
出现的人身上,就只是灾难。
……不,它们本来就不属于人类。
诺亚停下车,将朱利安一行人迎接下来。圆楼附近正好没什么人,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只能听到静悄悄的环境里属于自己脚步声的回荡。
先知的住所在二楼。
他的房间,也是透着格外的诡异,不管是床还是窗户,甚至是入户的门,入眼所及之处,就没有呈现出“角”有关的东西,全部都是光滑不可见的。
“这是为什么?”
莫尔顿好奇地打量了一圈,他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是这些机密紧要的知识,他就没有获取的渠道了。
辛西娅看了眼诺亚,“先知曾经说过,这种形状的建筑物,能够帮助他抵御一些来自虚空的伤害。但是抱歉,冕下,先知有很多事情都从来不与教徒说过,我们也不知道更加具体的原因。”
只是知道,这么多年,先知连吃饭都是直接用手抓,从来都不会用刀叉筷子,任何人要是佩戴了尖锐的饰物进入圆楼,还没进来就会被先知的卫兵丢出去。
“这的确是个笨办法。”
朱利安环顾这个并不大的房间,“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出现在玛丽妈妈家里吗?”
埃德加多:“从天花板和墙壁形成的角落。”
朱利安点了点头。
这是最容易被撕开的领域。
他站在这个房间的窗户,看到楼下有人匆匆跑出去,看他去的方向,或许是在给哈罗德报备。但是朱利安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们的身上,而是逐渐飘远了。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朱利安莫名闭上眼,在这种潮/湿,滋润,舒适的环境里,他感觉得到身体在畅快地呼吸,不管姆根海教派到底是什么目的,某种程度上,他们的确知道他们的“神明”最喜欢的是什么环境。
他听到了一声,畅快的低吟。
在一片虚白中,他看到一个正在痛苦嚎叫的青年,他的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大片大片的红色从他的眼睛里喷射出来,就好似是整颗眼球都被捣碎,而在他的身边,或者站着,或是坐着很多人,从他们的身上,朱利安能够感觉到淡淡的光点。
那些光点,是远比曼斯塔虫族还要稀薄的光点,但是,只要带着一点莹莹的微光,就能让朱利安有所感应。
而在这么多人里,最引人(朱利安)关注的,当然是那个双眼已经瞎掉的青年。
在他的身上,居然迸射出了如同王族一样的光团。
虽然这光团已经摇摇欲碎,好似随时随地都能散开,而他也会被彻底吞噬,成为疯狂的怪物。
朱利安并不在意。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许多的情感,已经逐渐变得稀薄。如果是在从前,末日引起了这么多人的伤亡,朱利安或许会为此感到愧疚而痛苦,但直到今日,这种感情似乎已经断绝了。
更加冷漠,也如同是隔绝在外地注视着,他的理智有时会到一种冷酷的地步。
人类与他没有关系,他阻止末日,只是不希望这么做。
人类恨他,或者信仰他。
和他没关系。
他在乎的,只是他从前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