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没有停。
在这种情况下,去外面的餐厅吃饭成了一种颇为痛苦的事。雨实在是太大了,只要一露面,迎面吹过来的雨就能给人浇个透心凉,哪怕是从民宿门口到餐厅小楼那短短四五步路,就足够让人湿了个透。午饭的时候,民宿老板拿着伞在楼下接客人,把人送到餐厅门口再接下一个客人,但在沈潭秋看来,雨从四面八方来,那把伞只是聊胜于无,打伞不如跑两步省事。
被雨淋了个透,换洗衣服又是个难题。百分之九十的留宿者都是趁着周末来放松度假的上班族,轻装简从,基本上除了内衣裤、睡衣外没带任何换洗衣服,外穿的衣服被雨淋湿了也只能继续穿。
到了晚上,大雨还没有停,住客们的情绪于是越来越差,这意味着他们没办法在今天赶回家,要多付一晚的房费,第二天也没办法上班,可能要用掉事假,丢掉这个月的全勤奖。民宿老板似乎也感知到了人们焦躁不安的情绪,约莫是怕惹出乱子,说今晚给大家五折续房。
晚饭的时候,老板的儿子挨个房间敲门叫大家吃饭,因为暴风雨,再像老板昨天那样,站在楼下喊一嗓子叫大家吃饭的方式显然行不通了。这一次,沈潭秋没在楼下看到老板撑伞的身影,一进门,就听到有个女声嚷着:“我们可是交了餐费的!你们就给我们吃这个?!”
沈潭秋下意识地往桌子上一看,发现每张桌子上只有一碟炒鸡蛋和一盘溜白菜,量也比昨晚少了不少,伙食水平比之昨晚确实下降了不少。
“你这不是赚黑心钱吗?!左右我们都走不了是吧!趁机捞一笔是吧!而且为什么非要我们下来吃,你们分餐送上来不行吗?你看看我这衣服,湿成什么样了!”
谢琬比沈潭秋早到一会儿,之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出来打圆场道:“我昨天跟老板聊天,老板说,他每天做饭用的菜都是新鲜的,每天早上都下山跟村里人买最新鲜的菜,今天这不是下大雨,老板没去成吗?估计剩下的食材实在不多了……大家都走不了,有得吃总比没有吃的强,美女你说是吧?分餐……菜就这么多,不好分,一分,要是有多有少的,也不是那么回事,更何况老板家三口人,忙不过来,要是分餐,说不定咱们肚子都饿扁了才能吃到口凉饭。特殊时期,咱就放平心态吧,消消气。消消气。”
说完,谢琬对说话的女人笑了笑,又转向沈潭秋:“对吧,沈先生。”
沈潭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用行动代替语言,就近找了个座位,拿起碗从盆里舀了一碗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傅小刀也紧随其后,坐到他旁边盛了饭,和昨天一样,谢琬坐到了他们的对面。闹事的女人似乎是觉得没趣,又或许是觉得谢琬说的有道理,又或者单纯是不想驳打圆场的谢琬的面子,没再说话,其他人也没再就饭发表意见。
傅小刀吃完饭回到房间,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开始念叨着无聊。
“……你平常一有空就拿出手机出来玩,玩得津津有味,怎么现在还无聊了?”
“那不一样,”傅小刀道,“现在是外面下大雨,让我除了玩手机什么都不能干,我只能玩手机,沈哥,你就没听过那歌吗,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人总是有什么就嫌弃什么。懂吧。”
沈潭秋耸耸肩。他不是很懂。
傅小刀哼哼了两声,道:“沈哥,咱们斗地主吧。”
沈潭秋闭目养神:“你斗去呗,你上网,一堆人跟你斗。”
“那不一样,跟熟悉的人斗才最有意思。沈哥,沈哥,这才几点啊,你不会要睡觉了吧?别啊,斗地主吧,斗地主吧。”
沈潭秋被他烦得受不了:“我平时八点就睡觉……而且咱们就两个人。”
话音刚落,沈潭秋就反应过来,果然,傅小刀拿起手机:“我问问啊,我问问谢哥斗不斗。”
沈潭秋莫名觉得谢琬不会拒绝。他猜得没错,很快,傅小刀就说:“谢哥说他和我们一起斗。”
沈潭秋撇撇嘴,有点无奈地举起手机:“那你建房间吧。邀请我。”
但傅小刀却道:“等等,等谢哥来的。”
沈潭秋微微皱眉:“等他来?什么意思?不是线上斗地主吗?”
傅小刀从卫生间钻出来,有些无辜地看着沈潭秋:“可是还是见面斗更有意思啊,反正大家离得这么近。”
沈潭秋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敲门,傅小刀说:“一定是谢哥到了!”
一开门,果然是谢琬,他的头发和他和傅小刀一样,都有些微湿,他现在穿的应该是他的睡衣,很简单的款式,棉质的藏蓝色套头上衣,胸口处有个口袋,上面印了个小熊,下身应该是与上衣同套装的裤子,这身睡衣显得他年纪更小了,沈潭秋如果不知道他的年纪,应该会猜他和傅小刀差不多大。谢琬和沈潭秋视线相交,对他笑了笑,脸上的酒窝深深地凹了下去。
说来奇怪,沈潭秋向来习惯无视别人的示好,但不知为什么,却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谢琬的笑,像是忽然懂礼貌、知道人与人交际得有来有往、会给人留面子了似的。这一次也一样,沈潭秋甚至不自觉地尝试着勾动了一下嘴角,虽然最后他只是僵硬地跟谢琬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