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次循环
6月1日,上午10:10,望江市长湖区慈心医院,病房内。
暖阳略过沙发,直直地照在病床上。邵临睁开眼睛,又是6月1日。
昨夜,他睡得不安稳。其实岂止是昨夜,不知从何时起,他夜夜不得安枕。因为在梦里,爸爸总是会突然现身,掐着他的脖子问:“你不怕下地狱吗?”
“这里就是地狱,你不知道吗?”他如此回答。
人间繁花似锦,是天堂,亦是地狱。每每想到这儿,邵临都会露出一副迷迷瞪瞪,让人觉得揪心的神情。
10:15,医生进来查房。邵临心想,但凡是个长眼的,都能看出来,她已不久人世。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等死罢了。在哪里等不是等呢?何必假惺惺地演一场。
“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说。
邵临背靠沙发,略微点头。
医生查完房便离开了。充溢着医院特有气味儿的病房内,又只剩下了母子二人。邵临把目光落到妈妈那具只比骷髅架多层皮的肉体上,凝视良久。
在精神放空的时间里,他蓦然想起一个被所有人习惯性忘却的事实:死亡是必然的,早晚而已。那么,既知归处,何必自苦?他闭上眼睛,祈愿就此昏昏沉睡,永坠循环。
时间来到6月1日,中午11:30,望江市长湖区慈心医院,楼顶。
天空随着时间的推进,愈发变得寥廓澄澈。李华年幻想自己像风筝一样浮在空中,如此,他便可以去寻他的梦。
“看什么呢?”邵临从背后问道。
“天。”
“你不热吗?”
李华年没作声。过了一会儿,他说:“循环里不止我们两个人。你老老实实在医院待着,别出去闯祸。”
“反正都是要死的,怕什么?”
李华年缓缓转过身体,与邵临对视。“你还年轻,别说丧气话。”
“我妈嫁的人是你就好了。”邵临定定地看着李华年的双眼,“只要她幸福,我宁愿我从没出生过。”
李华年移开视线,说:“她说嫁头猪都不会嫁给我。”
“为什么?”邵临笑着问。
“因为你舅舅在街上跟我打了个招呼,回家就被毒贩害死了。”
“那她也不能嫁给我爸呀!我爸就是块儿木头。”
李华年从鼻子呼出一口气。“你爸比我帅。”
邵临撇了撇嘴,说:“我不觉得。”
听闻此言,李华年一脸欣慰地盯着邵临看。大约过了半分钟,他把手搭在邵临的肩膀上。“循环结束,你就回学校学习。以后成家立业,好好过日子。”
“我不敢结婚,我怕经营不好。”邵临故作哀伤,“不幸的人生大多源于一场不幸的婚姻,我不想我的孩子像我一样。”
听到邵临这么说,李华年垂下视线,佯装平静。“别这样想。”
邵临轻叹口气,然后像审视什么东西似的凝眸注视李华年头顶的白发。
6月1日,中午12:30,望江市长湖区慈心医院,病房内。
白布覆面,斩断了邵梦洁所有的过往。她的灵魂彻底灭了,只剩下一副臭皮囊。
另一条故事线。
6月1日,上午10:10,望江市长湖区长湖大学图书馆。
缺失的拼图终于归位。苏荷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眼中一潭死水。痛得太深刻,文字早就阐述不出来了。苏荷想,或许与过去最好的距离就是生与死。
很快,狄志杰的短信传来。
【南校门。】
苏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