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这么大,公车一定会开得很慢,她跑过去就好了。
可直到过去了半小时有余,她还是没踏出去一步。
若非他将纸袋强硬地塞到她手里,冯君同都没意识到身子已经冻僵了。
“送你的。”
是手套。
冯君同手足无措地捧着纸袋,良久才憋出来两个字“谢谢”。
细声细气的,他八成没听到,背影已经走远了。
她活动活动冻僵的手指,拿出一只试戴。
送他这双手套的女生大概低估了他手指的长度,而她的手指又比一般女生要长,兜来兜去,最后竟然便宜了她。
冯君同脱下来,妥善地放回了纸盒里。
他还没走。
冯君同认得他家的车。
她站在公交站台处,帽子遮挡住她的头和脸,她踩着脚底的雪打发时间,只敢用眼角余光看那辆车。
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台边,几名乘客排队上车,她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临到自己上车时,站在车门前犹豫不决。
司机抓着方向盘,问她还走不走。
“要走的。”
她想,一脚踏进了车里。
下雪天气,公车里挤满了人,她艰难地往后挪动,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站着。
那辆黑色的轿车竟然还在,不急不慢地与公交车齐头并进,她紧紧抱住怀里的纸袋,异想天开地想到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也许呢,也许。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假设,车子在十字路口往另一个方向拐了。
是她妄想了。
过完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公车靠站停下,乘客依次下车。
眼看车门即将关上,她忽然生出一腔决绝的孤勇,挤开众人赶在车门关上前奔下车。
那辆车开得不快,但等红绿灯花了点时间,她穿过马路到达对面时,车子已经开出去百多米。
她沿着马路狂奔,声嘶力竭地呼喊,稀疏的几个路人因为她的叫喊回头,那辆车却越走越远,一个拐弯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她脚底一滑,最后精疲力竭滑倒在苍茫的雪地里,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地飘下来,一片两片,落在她的脸颊、鼻梁、眼睛里,无声地融化成水,再漫出眼眶回到属于它们的地方。
都是天意。
追不上,以后都不可能追得上了。
冯君同轻叹声气,将手套重新塞回了柜子里。
回到家的第三天。
她接到一通陌生电话,说陌生也不算完全陌生。
是省歌舞团打来的,通知她二面过了,本周六将在行政楼开展终面,问她有没有空参加。
二面是现场舞蹈,冯君同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可她先前已经拒绝了饭局,这还打电话来通知……
“请问名单确定没弄错吗?”
那头大概也被她的态度弄得一懵,重新跟她对了遍姓名专业。
没有错。
“有空!”
她压下手舞足蹈的冲动,朗声应下。
“那稍后我将终面的具体时间地点以邮件发送给冯小姐你,请你查收一下。”
“好,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冯君同整个人倒进床里,裹着被子滚了一圈。
甭管三面是什么,终归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她原先计划在家里呆上十天半个月,惦记着工作的事,周五便登上回学校的火车。
赵一丹在寝室里,听她说回来是为了准备歌舞团的终面,嚷嚷着要她请客吃饭。
“能不能进还不知道呢,等终面结果出来再说吧。”
只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赵一丹一手搭到她肩上,“现场表演都过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吧,我听他们说终面一般都是聊聊薪资和职业规划之类的。”
“是这样的吗?”
“骗你干嘛,走走走,去吃饭。”
……
当天晚上,冯君同上网搜了搜终面可能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准备了一肚子腹稿,次日在赵一丹的陪同下出发前往行政楼。
“别紧张,你可以的。”
“嗯。”
听到工作人员呼叫冯君同的名字,赵一丹拍拍她的肩,她轻呼一口气,落落大方地走进了面试房间。
没有传说中豺狼虎豹般的面试官,主位上只坐了个优雅知性的中年女人,看到她进来,颇是客气地伸手:“冯小姐请坐。”
“谢谢。”
冯君同在她对面坐下,正寻思着她会怎么提问时,一本用人协议推到她面前。
“看一看,没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签字了。”
意识到是什么意思,冯君同微睁大眼,拿起来打开第一页。
“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说出来。”
“嗯,谢谢。”
一本合同书共七页,她来回看了两遍,以她浅薄的法律常识来说,没发现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外面的赵一丹等得花都谢了,看到她出来,赶忙收手机过去询问:“怎么样怎么样?都问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问,签了。”
她摇摇头,一脸平静地答。
赵一丹还没反应过来,“啥叫签了?”
一式两份,冯君同将自己的那本合同书展开给她看。
看到乙方签名处熟悉的名字,赵一丹倒吸一口冷气,重重一拍她的肩膀,“我决定,接下来一周的饭由你承包了。”
“……可以。”
两个女生四目相对,皆是一脸严肃,下一秒又都激动地手舞足蹈,赵一丹勾住她手臂,“走走走,喊上部长他们下馆子去!”
“嗯,我请客。”
“当然是你请!”
两人欢欢喜喜地走出行政楼,冯君同像是才想起来,慢下脚步犹豫地开口:“我回家的这几天,他有来找过我吗?”
赵一丹知道她问的是谁,偏要卖关子逗她,“谁啊,郑韬?还是小学弟?”
冯君同咬牙切齿:“你表哥。”
“哦……表哥啊……”
赵一丹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嘻嘻地说:“没来过。”
“哦。”
她眼神黯淡下去,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该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