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只说东城田家, 却没写地址,周父跟客栈的小二打听具体的位置,顺便听了一耳朵田家的富贵。
“说不得就是田家救了青远。”周母欢喜道。
周父皱着眉头, “行李先放客栈,把银子带上, 咱们直接去田家。”
周母没忍住摸摸身上的三个位置, 察觉属于银子的硬度, 这才道:“收着呢。”异地他乡, 即使晚上睡觉她也没敢拿出来。
“那就走吧。”
两人出了客栈,朝着东边的方向走,越走人越多,中途路过一条尤其热闹的大街, 人来人往,富贵繁华, 衬得两人都格外寒酸。
周父周母拽拽自己略显发白还打着补丁的衣衫, 只觉与这里格格不入。
好在也无人在意他们, 穿过朱雀大街,路上行人渐渐少了, 宅子却渐渐多了起来。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一片住宅区,这里的宅子泾渭分明, 每一处都占地极大, 两人比照着“田”字, 最后找到了目的地。
“当家的,是田家没错吧。”周母眯缝着眼,迎着刺眼的阳光抬头望看门匾。
“是。”看着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厮,周父鼓起勇气上前, “小哥,我们是来找田家三小姐的,请问是在这里吗?”
“我们是田家,也有一位三小姐,可你们是哪里来的啊?”小厮不解,他们田家虽说会有些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可穷到衣服上打着不知多少补丁,却是没有的。
“我、我们是下面安平镇来的,有点事想要找田家三小姐。”迎着对方打量的视线,周父尽力直起腰。
“你们说清楚,姓什么、叫什么,来干什么的,我再进去给通传一下。”小厮到底没有直接拒绝,或者说,他们压根没有拒绝的权利,见与不见,全由里面的主子说了算。
“嗳,多谢小哥了,我们是安平镇小溪村的,我姓周,这是我婆娘,我们是来找儿子的,他叫周青远,是个读书人。”
小厮更加疑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府里没有外人。”
“没,有人说看到过他跟田三小姐在一起。”周母急忙忙补充。
小厮禁不住想起了一个人,与三小姐共同进出的男子,读书人,似乎只有那一位,但那位,不是?
不敢深想,他记下名姓,与另一个同伴说好,这才进去通禀。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敢直接去找三小姐,而是去找了三房的小管事。
“管事的,事情就是这样,您说要不要进去通传一声。”小厮有些迟疑。
小管事也头疼,前几日三小姐刚发过脾气,听说这几日心情都不好,他去了不正撞枪口上,可事关君公子,不去又不行。
思考再三,他还是让小厮跟上,前去汇报。
“什么?”田语蓉刚征得爹娘同意,准备先找媒人将手续走起来,心情正好,却又听闻噩耗。
思及对方是乾郎的爹娘,她原本想将人客气接进来,可转念一想,不行。
若承认了乾郎就是周青远,他有家有妻,她又如何能阻止他离开。
眨眼间心念百转,她狠心下了决定,别过头,僵硬的语气道:“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人,赶紧把人赶走吧。”
小管事闻言就要退下,却听得上面的三小姐道:“罢了,贫苦的乡下人,也不容易,你们将人赶走时客气着些,再给些银钱将人打发了吧。。”
小管事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却依旧应着是,恭敬离开。
小厮献殷勤道:“管事的,我这就回去将人打发了。”
小管事却是面上遍布愁容,他算是看明白了,可这些猜测不能对外人言,又不想沾手这些乱七八糟的,索性从袖子里掏出了五两银子,让小厮自己处理,“你去吧,告诉他们,这五两银子就当是田家发善心了。”
“是。”
“不准私吞了。”
小厮就要离开,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他瞬间嘴角耷拉下来,笑意消失不见,敢情跑一趟什么都没捞着。
蔫头耷脑回去,小厮自然没好气。
“去去去,田家没你要找的人,这银子拿着,赶紧回家去吧。”说着将银子一扔,准头不够,银子咕噜噜滚到那老妇脚下,自己则直接站回原地,再懒得搭理。
“当家的,这?”周母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捡。
周父却没那么多顾虑,捡起银子,复又递到那小厮跟前,“小哥,我跟你打听一下,府里真没有一个叫周青远的人吗,这点就当孝敬您了。”
小厮倒是眼馋,可念着管事的警告,终究不敢伸手,语气缓和了些,“不骗你,确实没有,你走吧,惹恼了我们小姐,有你好果子吃。”
周父无奈,将银子揣进兜里,不敢再待。
来时两人有多么期待,回去时就多么失望。
竟然是一个假消息么,那阮慧娘编造这些意欲何为?
周父怎么也想不明白,却也不敢真的留在田家门前,只能先回客栈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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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一直派人盯着田家动静的阮柔收到消息却是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前一世,周父周母若得知,是他们心中有钱的好儿媳导致大儿子离家十载,不知还会不会那么和乐,不过也说不定,有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
送佛送到西,她索性又派人递了口信过去,也不多说,只让他们耐心等候,守着田家自然能有消息。
“老婆子,你说慧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她没有必要骗我们啊。”这是周母最想不通的地方,给他们这个假消息除了能骗他们来府城折腾一趟,还能做什么,甚至有了五两,他们还赚了。
但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田家三小姐为什么说谎,青远到底怎么样了?
一切的疑惑如同一大团乌云,凝聚在两人头顶。
即使是住的最便宜的客栈,一间房一天也要三十文钱,加上吃喝,一天少说也要五十文,来时的路费就花了一两银子,回去时还要留一两,可供他们使用的钱财着实不多,好在今天田家给了五两,总不至于沦落街头。
就着冷水、啃着干巴巴的馒头,周父下定了决心,“我从明天开始去田家附近守着,你问问客栈还要不要做杂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当家的出了主意,周母顿时有了主心骨,一一应下。
第二日两人各司其职,周父整日蹲守,早出晚归,而周母则在厨房寻了一个洗碗的活,每天的工钱刚好抵了房钱。
只是,周父守了几日却始终没能见着那位三小姐,口袋里的钱一点点减少,忍不住心生退却之意,只咬着牙死撑,等什么时候身上的钱真不够了,也就到了他们不得不放弃的时候。
好巧不巧,这一日,田语蓉终于磨通了爹娘请媒婆上门,寻思着要出门去买些新首饰,到时候也穿得光鲜亮丽些。
先前那对老夫妻的到来确实给她造成了一些惊慌,可得知人离开后,几日过去,她早已忘个精光,高高兴兴将心上人从书房拽出来。
“乾郎,闷了好久,你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嘛。”田语蓉撒着娇,二八少女的面上满是娇俏笑意,如同春日的桃花,非但不使人厌烦,反而满心的欢喜。
君乾拿她无法,放下书本认命陪同。
轿辇在侧门前等待,两人出门,一前一后坐上轿辇。一开始君乾还会讲究男女不同席,可她几次缠磨下来,如今两人早已习惯了同乘。
轿夫的脚程很快,轿子离地,很快向着朱雀大街的方向而去。
而身后,周父却被惊得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凝视轿子离开的方向。
那一定是他的儿子,两人一模一样,他再不可能认错。
可为什么他不回家呢,是因为攀上了田家小姐,所以连爹娘妻子都可以不要了吗?
但不管如何,他定要问个明白。
这么想着,他终于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就要起身去追。
然而坐久了的腿脚早已麻木,兼之他腿脚如今本就不便,跟着跑上几步就不见了轿子踪影。
“青远!”最后,他只能用力喊着,希冀能得到回应。
可事实是,什么也没有,腿脚隐隐抽痛,他倚在不知谁家的墙上,身躯缓慢下移,最后缩在了墙角,没了动静。
“奇怪。”君乾疑惑地回头,似乎听见谁在喊自己,那声音听着有点熟悉,可又不像自己的名字。
他没注意到,一旁的田语蓉早已惊得面无人色,这时候能叫周青远的,除了前几天来的那对老夫妻,不作他想。
竟是还没有走吗,想到那日小厮的回复,她不由得暗骂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