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脸红,“阮姑娘真的不回去吗?”与刚才的回去不同,他这句话声音放低,夹杂了些许情感,似乎带了点别的意味。
若说得明白些,刚才那句纯粹是问她回不回安平镇,这一句倒像是问她跟不跟他一起回去。
“不必了。”阮柔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嫌弃的。
田语蓉气急,她想要的别人去弃之如敝履,怎能不叫人生气。
“乾郎。”她不满娇喝。
周青远没来得及理会,他正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那一刻,也不知是他有一丝丝心动、亦或者是原先的记忆在作祟,亦或者单纯想要有个人陪伴,就这么将话说了出来。
“周公子,不论你是真死假死,我都已不再是周家人。”既然来了,她索性将话跟人说个清楚,也免得日后再有纠纷,与这种人有情感上的纠葛,只会让她感到恶心。
“我知道。”周青远点头,从她出现在田家的那一刻,所做的种种事情,都在说明这一点。
“那就好。但想必你从来没想过,若是我未曾来到府城,你和田三小姐如今会是何等光景。”
“怎么会。”他惊诧抬头。
“怎么不会,”阮柔也不知这人真天真还是假天真,“我一个乡下姑娘能来到府城的机会有多小,你难道不知道吗?但凡我差上一丝半点儿,说不得你就和这位田三小姐儿女满堂了,届时将我置于何地。”
话题中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一人欣喜、一人尴尬。
田语蓉更加怨恨,“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可惜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当面说出来。
“对不起。”周青远低头,心绪复杂难言,常理来说,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大,而当木已沉舟后,他回或者不回,对他曾经的妻子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当然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对方做下一切的决定,都在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情况下,也就是说,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对方都是要离开的,但此时计较这些没有丝毫意义。
“对不起这句话其实没有一点用处,我也不会接受。”阮柔坦言,“只是我以后会过得很好,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好,这就足够了。”
田语蓉不屑嗤笑,“就凭你?”
“对,就凭我自己。”阮柔无比认真,“我会告诉你,若一个人真的有能耐,她是可以自己拿到的,而不是靠阴谋诡计。”
这话无异于直接打脸,嘲讽她压根没有有相应的能力,却痴心妄想加上一房的产业。
“你知道什么?”一个女儿想要继承父母的财产会是多么艰难,她也曾想要做出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她去爹娘名下的铺子查看,却被下面的管事账房齐齐堵了回来,她想要收买得力的管事却不得其法。
太难了,她花费了无数的心思,最后一事无成,才发现,最简单的办法,其实就是找一个赘婿,由他来掌管一切,而她依旧是那个能拥有一切权利的田家三小姐。
那些出现在她身上的刁难,却不会出现在一个远不如她身份贵重、甚至能力可能还不如她的赘婿身上,是不是很可笑?
“所以你就盯上了别人的夫君?”她好奇道。
“你懂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的青远,是我不想耽误了他,这才一直默默地在一旁关注,从来不曾去打扰。”
“是根本就无能为力吧,彼时读书上进、前途正好的周青远,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沦为一介赘婿呢。”
田语蓉已不知自己是第多少次被这人气到失声,她呆呆想,不是的,明明是她不忍心。
“不过现在嘛,可就说不好了,你还不知道周家的近况吧?”
“什么?”她疑惑。
“勉强算是托你的福吧,周家现在日子很是不好过。田地卖得没剩几亩,马上还得供养两个读书人,你说会怎么样?”
这话连周清远都给惊着了,他虽然知道家里的条件困难,可却从来没想过,连自己的读书也会成为问题。
田语蓉却是露出了惊喜的光芒,还有希望吗?
见她这样,周清远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一个男人再如何也不希望被两个女人当着面说无能。
他硬邦邦地赶人,“我的事就不劳阮姑娘费心了,田三小姐、阮姑娘还请离开,我们也该走了。”
“乾郎,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一定要给我回。”最后离开前,田语蓉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再见。”阮柔轻飘飘落下一句,随即转身离开,丝毫不顾刚才的话会造成什么后果。
只留下周清远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无奈,事情不知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境地,好像一切都很糟糕的样子。
“青远,好了吗?”周母不知何时上了楼梯,在楼梯口喊道。
“好了。”周清远整整衣裳,给自己打气,在爹娘面前,总不能还是这副鬼模样。
“青远,慧娘她没说什么吧?”周母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慧娘刚来的时候,她是不想放人上去的,毕竟三人的关系太过尴尬。
可对方有句话说得好,“你就不担心那俩人在上面做出点什么吗?”
“他们能做什么?”旋即想到了什么,周母脸色就顿时不好看起来,儿子到底才回来没几天前,没有过去的那些记忆,若是被那女人说动,抛下他们怎么办?
“你上去吧,不过可不许多说多余的话。”她警告道,脚下却诚实地让开了身子,看着其长驱直入。
“没什么。”周青远并没打算说刚才的那些话,一来太过难堪,一来也没必要让一老担心。
行李是早已收拾好的,他跟着周母下楼,三个人大包小包带了一大堆,往提前约好的商队位置赶去。
钱给的不多,又去得晚,商队留的位置自然也不甚好。
“总算来了,赶紧上车,再不来我们都准备走了。”商队领头是一个有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此刻不满地嚷嚷。
周父赔着小心,依言上了一辆装载货物的牛车。
车厢里满满当当挤满了货物,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还是周母收拾收拾,勉强挪了一点能容下三个人的位置来,只整个人直挺挺地坐着,脚下去一点动弹不得。
车上也不知装过什么,一股子鱼腥味,挥之不去。
周清远合上双眼想要眼不见为净,鼻头那股味道却更加浓郁,他郁闷地睁开眼,思绪在矮小的车厢里逐渐失神。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在客栈与周家人住的这几天,就是他过过最难过的日子,眼下无疑更为困难,而等回到了周家,还不知有多少事情在等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就突然想起来在田家的那段日子,一开始确实很是艰难,他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熟悉,一点点重新来过。
好在有田三小姐一直陪伴着他,让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终于对那个地方产生了一点归属感,却又有家人上门找到他,要带他回去。
在亲人和田家人间,他毫无疑虑的选择了家人,这也意味着他以后要独自面对很多。
“不过现在嘛,可就说不好了,你还不知道周家的近况吧?”那位阮姑娘的话,浮现在心头,他心骤然一沉,猛地闭上双眼,将一切甩到脑后。
按照周父周母所言,他是个读书人,只是赶考路上不慎坠崖,否则大有可能取得功名。
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温习功课,将过去一年里落下的都捡回来,然后继续参加科举,让一切走上正轨,只要他考中,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立下了主意,他终于不再那么慌张,对前路也有了憧憬。
随后,牛车猛地一个趔趄,快速前行,带来阵阵颠簸,与车上的臭味形成双重打击,他很快就没了心思想这些,靠在车厢上,一动不动。
另一边,阮柔正常回了家,明日就要搬家,今日且还有得忙呢。
偷跑出来的田语蓉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还没进府,就看见了门前满心焦急等待的亲娘。
“你这孩子,怎么,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田母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伯下的禁足她也敢违逆。
“大伯知道了吗?”她心下惴惴。
“你说呢。”田母没好气道,“赶紧给你大伯认个错,不然你爹都要受牵连。”
闻言,田语蓉苦巴了一张脸,大伯那一关可不好过。
从田家愿意招揽外人就可见一一,在田大老爷眼里,不得用的族人还不如得用的外人,她虽然是亲侄女,可田大老爷难道还缺侄女不成,亲女儿都有两个呢。
“你说你都是图什么。”押着女儿进去,田母忍不住小声念叨。
田语蓉又气又委屈,“就图青远他比你们给我找的人都好。”
田母被埋怨,火气也上来了,“人再好,不乐意入赘都是白瞎,可是你自己说不愿意嫁人的。”
田语蓉顿时蔫了,是啊,青远他不愿意。此刻多想无益,还是多想想怎么应付眼前吧,大伯本就看不惯自己非要招赘婿,这一关怕是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