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春林香斋开业那天,京都不少权贵人家都送来贺礼,尤其长公主府, 大大方方派下人送了厚重的贺仪,其他人争相效仿, 仿佛丝毫不在意被人议论一个官员与商户勾结。
人既然来了,并不空手,各自进店选了一些香, 不过一个上午,铺子里为数不多的香料就卖得差不多。
十日里紧赶慢赶,制出来的香不过千来份,其中有一半是安神香,而其他十来种加起来不过这个数。
即使数量稀少, 他们也没敢全部都摆出来,而是每日限量, 先上架了三天的货, 此时货架稀稀疏疏,位置颇大的店面里, 乍一看着实有点寒碜。
然而, 这丝毫不影响客人们的热情, 先前的判断果真没错,长公主府的赏识使得安神香声名远播, 京都贵人多,睡眠不好的兴许更多,安神香越发受人欢迎。
陈问舟和曹娘子都在店铺里忙着招待客人,阮柔待了一会却是不得不离开,没有办法, 正阳大街的铺子金贵,却没有合适做制香间的地方,故而,还是得回去宅子制香。
如此,第一日,店里的安神香卖了个干干净净,连带其他的香同样卖的七七八八,尽管如此,依旧有很多人嚷嚷着要买安神香。
奈何香准备的真不多,即便阮柔每日都抓紧时间调香,依旧不够用。
如此约莫过了半个月,又是一日,曹娘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归来,瞧见阮柔依旧在忙,赶紧将人拉过来,“够了,忙了这许多天,明日府城的人差不多该到了。”
阮柔闻言果然停了,笑道:“那就好,咱们好歹能歇一歇。”
“是啊。生意太好也累人。”主要还是他们在京都的人手不多,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
陈问舟同样累得一句话不想多说,期盼明天的人赶紧到来。
好在结果没有让人失望,清晨,京都城门口,一行七八辆马车匆匆进了城,直奔陈宅。
府内只有阮柔一个主子在,打过招呼,欢喜接了人进来。
这一次来了足足二十余人,都是他们在青州府用着得力的,其中包括梨芝、杜师傅等几位制香师,都是经年的老师傅,制香上无需做什么准备,有了香方,多练习几次就可以上手。
如此,阮柔总算是能休息几日。
而陈问舟和曹娘子就没那么幸运,京都待人接物与青州府大有不同,尤其贵人多,就得格外小心,总之,先得带着人先看几日。
但总算,没有那么忙了。
眼看着京都的事务由新人们慢慢上手,陈问舟还好,阮柔却是无比思念起了远在青州府的阮家人,曹娘子亦然。
如今已至九月,一眨眼,他们离开青州府已经有七个月时间。
两人的思乡之情丝毫没有遮掩,陈问舟自然看了出来。
曹娘子说话一向直接,干脆跟表弟提了自己想回去一趟的事,陈问舟心中估摸了一遍,府城虽然稳定,可多少得有主子看着,表姐回去也是一件好事,遂没有异议。
“那就过几日,你们在京城逛逛,多买些东西带回去,舅舅那边帮我问声好。”
曹娘子遂喜笑颜开,她在春林香斋自然不是白干,除去每个月固定的月银之外,另外还有春林香斋百分之二的分红,她又给曹家分了一成收益。
如今曹家虽然没恢复元气,可好歹不缺钱花,待她这个归家女更是十分客气礼遇。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不奢望哥哥嫂子待她如爹娘一般毫无芥蒂,可有钱在前面吊着,就得对她体贴入微,至于是不是装的,反正面上大家和和气气,她日常主要还是陪着爹娘,才不在意那些。
阮柔则全然是担忧,阮家人在她眼中总感觉缺了一个心眼,扔下他们那么久,不知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大家商量一番,阮柔和曹娘子五日后启程回府城,而陈问舟则要留下来看守京城。
事情已定,次日阮柔就开始收拾起来,来到京都她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正好一起带回去,还有京城时兴的家具样式,可以描一份式样让阮父见识一番。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这么顺利。
就在预备离开的前一日,早上出门前,陈问舟笑着说提前回来给她们送行,却是没等到晚上就匆匆赶回。
陈家,阮柔黑着脸,恨不得将人赶离,曹娘子艰难维持着笑脸,招呼来人,哪怕这是一位恶客。
来人是柳家派人请来的媒人,此刻正花枝招展,如同春日灿烂的桃花,嘴上却毫不客气。
“哎呦,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阮姑娘吧,果真是位娇娘子。”
曹娘子挺身而出,“不知你们有何贵干。”
“媒人自然是上门提亲,阮姑娘可是走了大运,柳家可是东平侯府二房夫人的娘家,顶顶尊贵的人物。”
是了,这就是他们厌恶却不无法将人赶出门去的原因,东平侯府绝对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存在。
媒人虽说结两姓之好,可稍微有点讲究的人家,都知晓先让媒人上门示意,两家若是有意,方才会正式上门提亲,今儿这媒人直接上门,打得她们措手不及,明显不怀好意,且话里话外拿东平侯府压她们,狗仗人势的架势摆的十足。
“这位王媒婆,一来,我家妹子如今没有嫁人的想法,二来,你家主子是何人我们全不知情,直接上门提亲未免有些仓促吧。”
说着,已经悄悄使眼色给下人,赶紧去请救兵,她们两个女子对上媒婆到底有几分弱势。
王媒婆哈哈一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玩的事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女子不嫁人,那不是有违天和吗。”
这话一处,阮柔和曹娘子的脸齐齐黑了,连带院子里的温度似乎都下降几分。
王媒婆忍不住摸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奇怪道:“这才九月怎么就感觉有点冷了。”
“至于柳家在京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柳少爷半年前丧妻,如今瞧中了阮姑娘,你们放心,前头那位只留下了一个姑娘,阮姑娘进门只要生个儿子,就能当家做主。”
阮柔恶寒,“那就多谢柳家少爷厚爱,只是我暂无婚嫁之意,还是请回吧。”
王媒婆哪里那么容易放弃,顿时有些不乐意,说的话不禁带上几分刻薄。
“阮姑娘,你不会瞧不上柳家吧,那可是能跟霍家齐名的皇商人家,柳少爷丧妻再娶,多少黄花大闺女争着抢着要嫁,你还拿乔上了,就你这样的,错过这村可没这店,女人再能干,都不如嫁个好人家,你别以为制了几款香就自以为了不起,长公主府可不会记得你这样的小人物。”
阮柔还能忍,曹娘子却是受不了了,撸着袖子当即就要赶人离开,“都说了我们不愿意,不愿意,柳少爷爱娶什么人就去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媒婆哪里敢叫她近身,忍不住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院门口。
恰在此时,陈问舟接到消息匆忙赶至,正巧对上了半只脚跨出院门的媒婆。
王媒婆看看身后,再狐疑地看看身前,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一个女人,就这么跟个男人住在一起,别不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吧。”
陈问舟面色严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慑于男人的体型优势,王媒婆到底没有刚才那么肆无忌惮,“你们真的没有那种关系?”
“没有。”
两人齐齐摇头否认,不知为何,那股子默契劲让她更加怀疑,心中默默思量开了。
柳少爷虽说为着阮姑娘的制香手艺,愿意纡尊降贵,可这不代表他愿意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仔细一想,那么多人,怎么就一个女人能够脱颖而出,太不正常了吧,想到这里,她不敢再纠缠,连忙回去禀告。
院门重新被关上,阮柔和曹娘子齐齐呼出一口气。
陈问舟问:“发生什么了,下人说的不清楚。”
曹娘子遂将刚才发生的一一说了,最后下定论道:“我看,他们就是看中了慧娘的手艺,这哪是娶一个妻子,是娶一个会下金蛋的鸡呢。”说完又恨恨补了句,“呸,真是不要脸。”
见她这般同仇敌忾,阮柔的心情反而好了些,“算了,别跟这种人生气,反正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就是,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嘛。”
陈问舟见状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柳家的情况我知道一些,这一代的柳老爷无能,柳家其实在走下坡路,否则不会拿儿子的婚姻来做交易。”他说完觉得不妥,连忙解释,“慧娘,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这柳家不堪。”
阮柔摇头表示不在意,“我明白。”正如王媒婆所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不是贪图利益,柳少爷确实不会找上她。
然而,即使是柳家别有居心,落在外人眼中,她一个和离的妇人,还是攀了高枝,这也是王媒婆一直高高在上的原因。
“唉。”曹娘子哀叹,“那可怎么办,要不慧娘你就先待在府城别回来了,柳家总不能跑到青州府去吧。”
“不妥。”阮柔摇头,一来是她不想如丧家之犬般离开京都,二来,京都的春林香斋还需要她,不拘是她的调香手艺还是与长公主府那一丝不知有没有的交情。
“那咱们去找公主府呢?”
这回是陈问舟摇头,“公主府不会为了我们得罪东平侯府。”毕竟香方对方一开始就拿到了,如今不过是面子情。
“那可怎么办?”曹娘子有些烦了,明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偏偏遇上这事,她忍不住将所谓柳家恨得牙痒痒。
“还不确定背后是不是东平侯府,我去找人打听一番。”
说着竟一点等不及,立即出了门去,实在是这一点关乎重大。
若果真东平侯府在背后做支撑,他们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遭,若不是,那事情就好办了。
曹娘子无事可做,继续在那骂骂咧咧,“臭不要脸的柳家,男人没本事,就指望娶个能干的媳妇,还敢上门逼迫,真是厚脸无耻,那脊梁骨都是弯的,早晚败尽家财的命”
往日对方待人和气、为人和善,阮柔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毫无形象地唾骂,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嗤。”
“好啊,我给你着急你还笑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