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了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似四合院的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前几年,唐漾和蒋时延会轮着去对方家拜年,这两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门口,唐漾停车:“我初五过来可以吗?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请客人。”
“可以,“希望你到时候穿破一点,不懂礼数一点,不然我妈很可能直接给人介绍,”蒋时延终于说话了,捏着嗓子学,“哎呀,这是我大女儿唐漾。”
唐漾“扑哧”笑:“谢谢夸奖。”
蒋时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还有就是不用拎东西,太麻烦,你能来,他们就很开心。”
唐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时延说着,下车,绕到驾驶座旁:“不过唐副处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换车或者开我的车。”蒋时延打量粉色的车身,神色复杂,“每次从你的mini上下来,我都会怀疑自己的霸道总裁身份。”
“那我下次换辆哈雷?”唐漾“啧”道,“从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机车后座小鸟依人抱住我的腰。”唐漾挑眉:“蒋总觉得哪个画面感更强?”
“那人家会以为我是机车王子,小孩坐在前面。”蒋时延不以为然,从路旁的蜡梅枝上扯了朵小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气笑了,“早知道,今晚那锅鸡汤就该全部灌给你,里面核桃、白果都补脑,扔了多可惜。”
蒋时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搬张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拈起衣服上鲜嫩的花瓣,嗔着砸他。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天。
唐漾喜欢呛蒋时延,然后看他生气又不敢朝自己发火的样子。蒋时延就喜欢把唐漾逗得面红耳赤想挠人,然后她一出手自己就躲,乐此不疲。
直到快十点,张志兰给唐漾来了电话。
蒋时延用眼神问是谁,唐漾用口型提示他南津街,蒋时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静谧,也大抵是唐漾手机音量大,蒋时延可以听到内容。
在年关里,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您好”。
唐漾回“您好”。
张志兰怕打扰唐漾,简明扼要地描述情况,说一休传媒外联部的人找到她,想让她做主人公,参演《遗珠》纪录片。“役一番”这样的词她听不懂,但片酬不菲,张志兰搜了一下,有一休这家公司,口碑也特别好。但她无德无能,这样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她吃不准对方的意图,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没给意见,先问:“你有这个想法吗?两个孩子呢?”
她不觉得张志兰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他们害怕生活被打扰而不愿意,那真实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虑得很周全。
张志兰亦是,她想答应,出于纪念。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没准备再嫁人,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张志兰笑,“他才走了不到两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后,还能记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员说的什么,张志兰问:“他们说CEO叫蒋什么,那名字我抄在字条上忘记了,和您是认识还是怎样,他们还说……”
张志兰说了很多重复的内容,唐漾没有不耐烦,给她把大致情况分析清楚了,这才“嗯”一声。
“蒋时延。”唐漾握着方向盘,看前方。
蒋时延就望着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自己的名字,心弦微动。
然后张志兰压低声音,说自己在网上看到这位大佬好像很会怼人,有的评价好,有的评价不好。
蒋时延没听清,只看到唐漾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
“哈哈,是的,”唐漾顿了顿,轻声道,“你可以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
唐漾说得自然,说完接着和张志兰说贷款的问题。
而蒋时延心里那团先前在滋味阁积攒的棉花糖被加了最后的气压般,“嘭”一下,炸开。
她让别人信任他,和信任她一样。
一股甜丝丝的暖流从心口流到四肢百骸,流着,流着,蒋时延说不清是痒还是甜。
蒋时延不想盯着唐漾看,偏偏眼睛不听使唤,看她叩两下方向盘,她抿嘴笑,她咬嘴唇……
好像之前要抱抱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仿佛下了蛊般,蒋时延也轻轻咬一下自己的嘴唇。
恰好唐漾转过头来,蒋时延宛如做坏事险被抓包,耳根热着,喉咙滚动着……
他觉得自己今天太累了,需要静一下。
唐漾舍不得蒋时延久站,聊完该聊的就挂了电话。
她笑吟吟地望着他想说什么。
“很晚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蒋时延语速飞快,“晚安。”
唐漾的话卡在喉咙:“晚安,你早点休息——”
蒋时延忽然把手探到车里,将唐漾身前滑到中间的外套拉链一拉到顶:“晚安。”
唐漾诧异,蒋时延飞也似的走进门,蜡梅的花瓣洒落一地。
门后,蒋时延忘了和大家打招呼,匆忙上楼。
他在寒冬腊月冲了个冷水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两下,静一静,再滚两下,再静一静……
而门前,蒋时延方才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唐漾锁骨端的皮肤。
有微微的酥麻。
唐漾红着脸,小心抬手,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去。
“好险……”
唐漾吞了吞口水,延狗的手是打火机做的吗?
她扶住车头,一直等那股悸动过去了,气血平了,才驱车离开。
到家后,唐漾正常地和父母唠完嗑,才上二楼。
她忘记自己上楼前想做什么,又愣了好一会儿,拨给蒋亚男。
唐漾的房间是卧室书房一体的设计,大而空旷,落地钟的嘀嗒声和等待音混在一起。
没几秒,接通了。
唐漾的语气有点轻飘:“以前总感觉自己会单一辈子,相亲也不会相到合适的,可现在,好像被人抱一下就有点。”她把玩着一根眉笔,“控制不了……”
蒋亚男和唐漾交心多年,默契地猜到接下来的话,朝楼上瞥了一眼。
听筒里,唐漾想不通:“你说,是我单太久想谈恋爱,还是有别的什么啊……”
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蒋亚男第一反应那个人是蒋时延,可自己老哥不是和程斯然他们在一起吗?
随后想到什么,蒋亚男问:“你今晚和周默约的饭?”
唐漾:“对啊。”
两个字,一下把蒋亚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蒋时延是她哥,他对唐漾的心思自己意识不到,全家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唐漾是她闺蜜没错,唐漾做什么都门儿清没错,唐漾说了蒋时延是朋友不可能成为恋人,没错。
可蒋亚男对周默的观感并不好,蒋亚男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得来一个“周默暗恋漾姐”的印象,她不是阻挠闺蜜寻找幸福,只是帮自己老哥稳一把,合理开导闺蜜,没问题吧?
思量片刻,蒋亚男小心翼翼地措辞:“就已婚人士角度的话,是你单太久想谈恋爱,不是对那个人有想法。就换个人抱你,一样的。”
比如我哥。
换个人抱?不是蒋时延?
唐漾皱了眉。
蒋亚男接着说:“你的年龄不算大,但多少都有结婚的压力,之前不是还去相亲了吗?”蒋亚男说,“但越是这样,你越要清醒,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同学,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不熟,那出社会,更不知道这人会变成什么样。”
唐漾心虚地小声道:“不是的……”
蒋亚男针对周默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很熟,那朋友朝前没走成,朝后退一步……”
蒋时延还没突破这关,蒋亚男自然不想让别人捷足先登。
结果这句话恰恰戳了唐漾的痛处。
无声里。
蒋亚男明了,愧疚:“漾姐,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感情的事儿还是要慎重,等开年忙起来,这样的心思估计就淡了。”蒋亚男举例,“我和冯蔚然虽然整天吵来吵去,但感情还行,所以知根知底很重要,这样说的话……”
蒋亚男仰头又看一眼蒋时延的房间,深谋远虑道:“你可以尝试一下相亲,父母和亲朋介绍的,根底上至少会稳妥一些,当然会遇到性格奇葩的,不也有很多相亲认识恩爱幸福的。”
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开导结果啊。
唐漾叹气:“我先去洗漱了,你去带程程吧,我改天来给小不点儿压岁钱。”
“好,”蒋亚男叮嘱,“真的不要因为有压力就急,很可能好的缘分在后面……”
又唠叨了好一阵。
挂断电话后,唐漾肩膀一耷,略微颓然地趴在梳妆台前碎碎念:“是因为有结婚压力,太急了,太急了,要冷静,要冷静……”
可她越念,心里越乱。
越念,越想起蒋时延碰过的耳后,碰过的脖子,那些小块小块的皮肤又跟着呼吸开始发烫。
两根细白的食指快绞成了麻花,唐漾丧气地嘟囔:“道理大家都懂,但,但……”
蒋时延说“但我不会”,蒋时延笑“给你找张小板凳”,他说有风撩了自己的头发,自己打他他还躲,但又乖乖给自己拉了拉链……
空调好像有点热。
唐漾用手背拍拍发烫的面颊,调低了温度。
“轰轰”一阵大功率后,还是热。
唐漾一头栽到床上,拉了被子盖过头顶,“啊啊啊”着滚来滚去。
她显然忘了家里才换了中央空调,随便哪儿调一下,上下两层都会变温。
楼下。
唐爸爸工地里的工人给他送了只农村喂的鸭子拜年,唐妈妈正准备煨老鸭汤。
唐漾第一次调空调温度的时候,唐妈妈当闺女热,没在意。
第二次调温度,唐妈妈也忍了。
第三次,自己在厨房辛苦给她煲汤,她还鬼哭狼嚎打乱自己的切菜节奏?
唐妈妈刀一顿,冲楼上吼:“叫什么叫!信不信我把你拎下来和鸭子一起炖了!”
唐漾积了一肚子郁闷,瞬间偶像剧女主附体,很大声且天不怕地不怕地撒娇:“妈妈,你来啊!来啊!”
唐妈妈捂着额角,一阵脑仁疼:“……”
唐漾辗转反侧,一夜不得安眠。
第二天早晨,她一觉醒来,看到镜中女人脸上恐怖的黑眼圈,瞬间什么心思都没了。
时间是个老巫婆,对延狗那样的坏人宽容得不行,对自己这样的小可爱残忍得无比。
尤其后来,她刷微博,刷到某人的动态,这个结论愈发坚定。
蒋时延说自己一晚上没睡着,干脆早起给家里人做早饭,然后配了厨房流理台的图和露半张脸的自拍。下面各方红人评论,不少“小花旦”卖萌打滚说“大佬仍旧帅”“跪求护肤秘籍”……
蒋时延一个没回复。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走亲访友,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借过周景妤的名头,这时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叨叨,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从小到大都优秀,不让父母操心。
现在还单着?不急不急,好的会在后面。
亲戚们努力搜罗着人脉里的“顶配”,热情道:“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局,才三十,人大博士,也单着!”
“我们副机长,一年得百来万吧,人都说长得像吴彦祖,唐漾有没有兴趣啊?”
“飞来飞去,异地不好,”又有亲戚反驳,“我们公司那总监,三十四岁吧,富二代,家里有上市公司……其他姑娘剩是被动剩,我们家唐漾就是太出色,‘黄金圣斗士’。”
唐漾嘴角抽搐,讪讪地笑着应下。
以往过年,唐漾特别怕熊孩子。去年,蒋时延的一休合作的几款手游大爆,给小孩一个手机,小孩就能安静一下午。
唐漾本想发条微信表扬延狗,一个姨婆把她拉去麻将桌,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转眼到初五。
初四晚上,唐漾搓麻将搓了通宵,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唐妈妈过来敲门:“你不是要去蒋时延那儿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非觉得人家家里的洗碗水比菜好吃?”
唐漾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他家中午请亲戚,我晚上再过去。”
唐妈妈拽她的被子:“晚上你也要起来准备啊,不挑身衣服不化妆吗。”
唐漾的腿压着被子,嘤嘤着反驳:“去延狗家又不是去男朋友家,再说我美若天仙……”
唐漾拗不过唐妈妈,快哭了:“妈!你让我再睡两分钟!就两分钟,周老师求求您,求您了……”
“你呀。”唐妈妈戳她的脑门,懒得再说。
唐漾这两分钟睡得有点久,等她起床吃饭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四点了。
在衣服的搭配上,她为难:“我想穿粉色,但感觉粉色偏嫩,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性格。穿黑色又太老气。”
唐妈妈在一旁嗑瓜子,扬眉学她:“又不是去见男朋友家长,你就穿睡衣啊,洋气!”
唐漾作心虚擦汗状:“出于礼貌。”
唐漾最后选了条驼色绒裙搭条纹大衣,及肩黑发烫成长辈喜欢的梨花头,包包是经典款,甚至连车,都换成了唐爸爸的沃尔沃。
她到地方,敲门。
蒋妈妈在阳台看到是唐漾,赶紧推了麻将来开门,蒋时延和蒋亚男跟在后面。
“大家都新年好!”“糖糖新年好!”道得热闹。
唐漾眉眼弯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过去:“这盒茶叶是给爷爷的。”武夷山大红袍,老爷子掀开一闻气味,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是人参酒,我爸爸他们自己泡的,度数不高,蒋叔可以喝。”长白山野山参,螺纹都有二十圈,蒋爸爸也收得开心。
然后羊绒披肩,给蒋妈妈,入手柔和。
一个大红包,给了蒋亚男儿子的冯元程——程程小朋友。
蔬菜也拥有了一个新蝴蝶结。
蒋亚男抱着儿子,问:“要说什么?”
程程找唐漾要抱抱:“糖糖阿姨心想事成,越来越年轻!”
唐漾“哎哟”一声,接过这宝贝疙瘩,逗道:“都说我年轻了,怎么还叫阿姨,叫糖糖姐姐呀。”
程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然后皱着小眉毛,脆生生地:“可糖糖阿姨叫外公蒋叔叔,叫舅舅蒋时延,我如果叫糖糖阿姨为糖糖姐姐的话,糖糖姐姐要叫外公蒋爷爷,叫舅舅蒋叔叔?”
蒋时延举手:“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众人哄笑。
“你走。”唐漾笑着,本想捶蒋时延一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变成轻轻拍他的背。
没什么力道,蒋时延被拍得痒酥酥的,身体动了动。
晚上坐了两桌,其他亲戚一桌,唐漾挨着蒋时延坐主桌。
唐漾和蒋时延铁了不是一两年,和他家亲戚也认识,互相打过招呼后,晚饭渐入佳境。
蒋妈妈说起两人高中时的事,开始揭儿子老底:“要你瘦得早一点,估计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唐漾笑:“他说减肥是说了挺多年,不过胖的时候也挺好。”
蒋妈妈:“他第一次暗恋你们班那谁,和你关系很好。”
唐漾:“常心怡。”
蒋时延想阻止两人:“妈!”
蒋妈妈根本不理他:“对,对,常心怡,暗恋常心怡没减下来,去台湾谈恋爱才减下来了,你说明明爱情对他的影响很大,怎么现在搞得像个什么……无欲无求‘佛系青年’?”
暗恋也算恋,延狗也是个有两段恋情的人,啧。
唐漾夹了一筷凉拌菜,醋放多了,她面色轻拧一下。
蒋妈妈问:“糖糖你现在和常心怡关系还好吗,我以前给你们送汤好像看到过一次,蛮窈窕一小美女。”
蒋时延又叫了一声妈。
哟,这是在护自己的白月光了?
唐漾喝了点水,酸味还是没散去:“挺好,不过她在西雅图有时差,电话联系少,但挺贴心,上次她儿子满周岁,我刚好有事在那边,她还专门开车过来接我去住了两晚。”
唐漾牵了牵唇,莫名其妙地,没说常心怡过几天可能要回来。
蒋妈妈还想说什么,蒋时延再叫一声妈,这次蒋妈妈将话锋转了,说起了自己屡试屡败的佛跳墙,蒋妈妈说话好玩,一桌人捧腹大笑。
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戒备心。
唐漾喝一口红的,想压下在内心翻涌的“常心怡”;蒋时延就喝一杯白的,想掩盖老妈莫名其妙提常心怡的尴尬。
两人都怀着小九九。
酒过三巡,唐漾杯里剩了一口,微醺。
蒋时延醉了,眼角发红,和冯蔚然划完拳,突然问:“这是上次唐漾带过来的酒?”
蒋妈妈:“对啊。”
蒋时延愤然:“怎么我一口没喝,你们就见了底。”
唐漾开玩笑:“我这儿还有一口。”
她摇杯子,猩红的液体衬着颊上的绯色摇摇晃晃。
蒋时延拿了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蒋妈妈怕亲戚对唐漾有误解,斥蒋时延:“抢人糖糖的酒喝,你也没个顾忌。”
唐漾抿嘴笑:“没事儿,都习惯了。”
“就是,我喝她剩的,又没让她喝我剩的。”蒋时延辩驳。
蒋妈妈笑着站过来打蒋时延,附耳和他说什么。
蒋时延点头,轻拍一下唐漾的肩。唐漾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是默契地离了桌。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了二楼书房,关好门,去开保险箱:“我妈给你订了一条珍珠项链,害怕待会儿忘记了,让我现在给你。”
蒋家的书房有三个落地书架,汗牛充栋,然后除了几本小说,其他看上去都没动过。
窗外有盏灯,蒋时延微弓着身。
光线从窗外进来,刚好勾出他宽肩、长臂、窄腰的身影。
“咔嗒”,锁开了。
蒋时延把礼盒取出来,递给唐漾:“还有就是我妈他们开春要去碧水湾那个温泉酒店度假,问你要一起吗,就三月。”
“应该不行,”唐漾打开礼盒,珍珠白润剔透,她爱不释手,解释说,“信审处开年忙,和浦西银行那边有一个大型精英会,然后我还答应了两场相亲。”
蒋时延倚着书桌,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变了:“你又要去相亲?”
唐漾隔他半米,站在书架边:“我给你说过啊,年后去。”
蒋时延语气不善:“就这么急着嫁人?”
唐漾讲道理:“是有结婚压力。”
蒋时延嗤笑:“有压力就把自己朝‘直男癌’堆里送?”
“什么叫‘直男癌’堆?歧视?”唐漾吃顿饭心里酸酸涩涩,一下也来了脾气,“你这样和我家那些说我‘黄金圣斗士’的亲戚什么区别?”
“那你看看你自己第一个相的什么鬼,还有那些营销号投稿,乌七八糟没把你吓到?”蒋时延点了根烟,想降火,结果越抽越喘不上气。
唐漾深呼吸:“那你单着你也是‘直男癌’吗?”
蒋时延:“我单着那是愿意单着,喜欢我的人多了去——”
“但没人喜欢我啊!”
唐漾想到之前他微博下那些搔首弄姿的十七八线小明星,气得手抖,面上却泛起了笑意:“蒋总您身边妹纸多,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想结束单身快了去,但平心而论,我朝九晚五每天开车路都只走那一条,要不去相亲,好男人会自己送到跟前来?”
“所以你就愿意放低姿态去认识那些衣冠禽兽?”蒋时延讥讽道,“万一人要你洗衣服、洗碗,万一人要你给他家买房子,万一人要你房产证写他妈名字——”
蒋时延越是气唐漾,唐漾越是笑给他看:“万一我遇上一个正常的合适的呢,万一他长得高又帅,温柔体贴还自律呢。说不定我们隔天就领证,隔周就办结婚酒。”
蒋时延:“说不定他还要你裹脚剪头发,出门蒙面巾——”
“说不定他什么都依着我,”唐漾笑得更灿烂,一个字一个字地对蒋时延说,“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把婚纱看好,你还记得我给你说我特喜欢那个苏绣款吗,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去联系呢,我给你说,那个大摆特别长,估计我和他走红毯的时候,他得照顾我走慢一些……”
蒋时延喝了两种酒,喝杂了,也喝醉了。
他看过那袭婚纱。唐漾说的时候,他眼前就真的浮出唐漾穿婚纱,挽着其他男人的手臂的模样。典礼现场有彩带、气球,草坪上铺满了她喜欢的香槟玫瑰。
唐漾说:“不对,万一他更喜欢中式呢……”
蒋时延闭眼,睁开,眼前好像又是书房,唐漾面颊酡红地站在自己身前。
唐漾说:“中式也挺好,我可以接受。”
蒋时延脑子嗡嗡嗡,一个字也听不清。感官少了一项时,他手里的烟异常烫,目光异常深邃,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她唇启唇合的每个细节,喉咙跟着吞咽……
唐漾为让他哑口而得意:“你记得随份子呀,虽然中式没有宣誓,可洞房花烛……”
烟头蓦地被摁在墙上。
蒋时延醉红了眼,无法思考又无法忍耐地低头覆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