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漾一副哄小孩的口吻。
蒋时延藏着小心思点头。
唐漾盘腿坐上沙发,蒋时延侧坐在沙发上,隔她近些。
唐漾的眼睛里有光,蒋时延刚好看到,唐漾的发梢微鬈,刚好拂在蒋时延的小臂上。
蒋时延的喉咙微微发干。
唐漾试探着找位置,她还没喷,蒋时延开始叫:“痛——”
“啊!”唐漾唰的一下闭了眼睛,比他叫得更大声。
第一波叫完,唐漾调整了一下情绪,即将按下喷嘴的前一秒,蒋时延:“痛——”
“啊!”唐副处开始了第二波条件反射。
第二波叫完,蒋时延又趁她要喷的时候,咝地倒吸一口冷气。
唐漾学他缩脖子、吸冷气,只是吸着吸着,她的眼皮便合上了,有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这是……皮着皮着睡着了?
一番走路、买药折腾下来,已经是凌晨了。
唐漾睡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看着要朝前栽下,蒋时延蓦地伸手托住她的脸。
唐漾的皮肤细腻,如上乘的羊脂般白皙细腻。
从蒋时延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饱满的额,偏棕色的发。
放在墙角的落地钟“嘀嗒”“嘀嗒”,衬得房里更加安静,蒋时延想看唐漾睡着的脸,又害怕吵醒某只小醉鬼。
他想了想,手没动,身体顺着她脸的方向缓缓俯下,然后偏头和她面对面。
唐漾鲜少醉酒,在蒋时延的记忆里,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她醉着的时候闹闹嚷嚷,睡着之后却分外乖巧,不乱动,不乱挣扎,像个柔软精致的洋娃娃。
她的眉毛画过,细长似柳叶,眼睛很大,睫毛纤长。
在唐漾身上,蒋时延深刻地体会到了相对论——以前唐漾微胖,他觉得唐漾眉眼小,用蒋妈妈的话来形容自己,就是“胖眯了”。真等唐漾现在瘦得身姿窈窕了,蒋时延才觉得唐漾五官大,大到每一寸的细节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看得仔细缓慢,看得他可以在脑海里清晰勾勒出她高中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她不懂化妆,素面朝天,大概会抹大宝,SOD蜜的香味和自己脸上的一样。她特别爱笑,有一个酒窝,有时候看不见,有时候看得见,她每次笑,眼睛都弯得像月牙。
然后,是秀气的鼻子,她现在喝醉酒,鼻尖红红的。
再然后是唇,小巧精致,唇珠明显,她的口红早已七零八落,唇微启时,暖黄的壁灯修饰在她唇间,清莹润泽……想亲。
没有酒醉,没有借口,没有控制不住的愤怒或者其他动机,就只是简简单单、真真切切发自内心地……想亲。
想亲她。
蒋时延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他一只手托着她的脸,一只手撑住背后的沙发,有意识、有理性,偏偏有点克制不住地,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唇。
有残留的果香和酒香,触感如云朵般软到近乎不真实……
刚刚那一下时间太短,蒋时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感受到。
他望着唐漾安睡的模样,喉结起伏,然后,特别没底气,特别胆大包天地……又偷偷亲了一下。
这次,触碰的时间比上次久一些。
蒋时延以为自己会满足,可心里那股隐约的火气却愈发恣肆。
她的唇真的软、甜,像小学换牙时,揣着心跳偷吃的糖。
而意犹未尽就像一只手,顺着蒋时延的脚心缓缓上抚,摸过他每一寸皮肤,从足到顶,酥痒发麻……
蒋时延闭眼深呼吸,一下,两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以电影慢镜头的速度脱掉皮鞋,轻手轻脚地把唐漾抱到她卧室的床上,搁置易碎物品般放下。
蒋时延的动作格外小心。唐漾头挨着枕头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嘤咛一声。
蒋时延整个人被按了开关般暂停。
他屏住呼吸,一直等唐漾又睡过去,这才小心翼翼帮她脱了外套,踮着脚去卫生间给她拿卸妆的东西。
是的,蒋时延有卸妆的概念,但仅限于概念。
索性唐漾的妆上得不厚,一张卸妆湿巾就可以搞定。
初春半夜温度低,蒋时延怕湿纸巾凉到她,去一尘不染的厨房烧了半壶水,用热蒸汽把几张湿巾熏到和体温差不多了,这才拿着东西回到她身边,点开一个美妆博主的视频,开静音。
蒋时延一边看,一边跟着博主仔细又温柔地给她卸,先是额头,接着眉眼,她的鼻侧画了阴影,蒋时延擦得稍微久些,然后是唇、小巧的下巴,再朝下……
唐漾的脖子修长、细白,擦前和擦后的色差几不可察。
蒋时延蹲在床边,顺着她脖子的弧度再下一点。
他的手指停了,目光停了,呼吸却重了……
唐漾冬天没有穿文胸的习惯,她认为,把自己的冷手伸到热衣服里解暗扣是一种可以避免的酷刑。
所以,胸贴成了她出席重要场合的心头好。
蒋时延平常总怼唐漾飞机场,可真当唐漾侧睡时,胸前仍有一抹起伏的弧度,白皙,柔软,若隐若现地……挤在一起。
蒋时延的指尖隔得很近,近到他稍稍朝下一伸,就可以碰到。
蒋时延的喉咙重重一滚,告诉自己不能碰,可他的视线上抬至唐漾唇间的同时,手却不可控制地探到了她的领口。
唐漾穿的小V领仿衬衫,蒋时延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嗒”一声轻响,领口敞大了些。
蒋时延的左手轻轻捏住唐漾的下巴,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唇,右手不受控制地,解开第二颗。
“嗒”,他的指尖离那抹柔软好似更近了些。
凌晨两点多,城市的夜生活落下了帷幕。唐漾的卧室是简欧风格,饱满的色调在安静里宛如催化剂,驱使着蒋时延内心那股和她靠近的渴望越膨越大。
尤其她的呼吸浅浅,萦绕在他的喉结,他俯身再朝下些,便和她交换了鼻息。
蒋时延想,再开一颗吧。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再开一颗。
纽扣是冷的,肌肤是冷的,指尖是烫的。
好像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开,这是漾姐,这是漾哥,这是唐漾啊……
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不能不能,真的不能开。
蒋时延的视线在那抹柔软和她的唇间逡巡,好看的指节徘徊在她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他给她把衣服合拢了些,又忍不住敞开,若朝下一些,又像触碰了什么禁忌般倏地收回来。
一次一次的肌肤接触,他的眸色愈邃,鼻息愈重,一股乱窜的躁动伴着这一次次循环往复就快压抑不住时。唐漾的鼻子动了动,仿佛有什么知觉般伸出舌尖,蒋时延覆在她唇间的手指没来得及躲……
湿热温软稍稍一触。
唐漾的舌尖舔到蒋时延手指的瞬间。
蒋时延倏地手握成拳,狠狠朝墙上砸去。
伤口撕疼的瞬间,蒋时延彻底清醒了。
蒋时延的手背指关节的位置出了血,留了一点在墙面上。
蒋时延起身,无比淡定地回到客厅,用唐漾方才找出来的药草草包了伤口,把墙面处理干净,又给唐漾把被角掖了掖,确定她重新入睡了,这才转身去了阳台。
唐漾住28楼,视野宽阔。
蒋时延站在栏边,俯瞰半城霓虹明灭,似河似海。
以前高一时,唐漾喜欢看乱七八糟的故事,蒋时延上课上得无聊,就听她讲。
卿卿我我的小爱情听腻了,唐漾就给他讲奇闻逸事。
比如,灵异故事。
比如,某偏远农村有个人被疯狗咬了,没打疫苗,狂犬病的潜伏期是二十年,然后等病发时,那个人在家疯狂咬东西,猩红着眼睛,见到什么咬什么,家里人把他锁在房间里,结果他用头撞墙,用嘴啃墙,最后吃穿了一面墙暴毙而亡。
夜风徐徐,蒋时延点了根烟,回忆唐漾当时的描述。
躁,乱,情绪不可控。
就像在一休办公室的那个下午,他听到她和周默要约饭。
就像在老宅那个晚上,她喋喋不休地说她要和别人相亲,要和别人结婚。
就像刚刚在她房间,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如果刚刚那次可以归结为成年男女的生理躁动,那之前那些呢?
听到甘一鸣给她打电话,看到甘一鸣碰她,自己根本压抑不住地动了手……
蒋时延半眯着眼,吸一口烟,然后拨通了冯蔚然的电话,出声平静:“你们TAXI那家最好的,就什么全国首家构建了病历图谱的医院周末上班吗?”
那可是治疑难病症的地儿啊。
“上,”冯蔚然声音都变了,“延哥,你怎么了?”
蒋时延淡淡地:“那我明天去打一针狂犬疫苗。”
“被狗咬了?”冯蔚然松一口气,“打疫苗好像要二十四小时内,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你什么时候被咬的,有什么症状?”
蒋时延不着痕迹皱了眉:“没有被咬,就是和一条疯狗对视过,然后现在不太能控制住手脚,也不太能控制眼睛,情绪波动很大,有点像狂犬病。”
明明以前他和唐漾之间不是这样,明明以前拿一些“小花”“大花”送上来,他也可以很理智。
这话显得没什么说服力,蒋时延补充:“我当时隔那条疯狗特别近,不是说很多病毒打个喷嚏就能传播吗?”
您这哪是传播,您这分明是甩锅。
冯蔚然知道蒋亚男今晚和哪些人在一起,“啧”一声:“延哥,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可能是和常心怡对视了一眼。”
然后意难平,冯蔚然没说。
“关常心怡什么事儿,”蒋时延莫名其妙,“狗是唐漾回来第一周我和她去南津街就遇到的,而且之后好多次这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冯蔚然不想和智障废话,问:“你喜欢常心怡吗?”
蒋时延:“以前喜欢过吧。”
冯蔚然又问:“你喜欢你台湾那个女友吗?”
蒋时延已经不太记得了:“以前喜欢过吧。”
“前面都是铺垫和废话,”冯蔚然直截了当,“你喜欢唐漾。”
烟头抖下一缕烟灰。
蒋时延缓缓地吐烟圈:“我记得我们以前说过这个问题——”
冯蔚然压制语速:“那你能接受漾哥在别的男人面前醉酒,被别的男人送回家,你知道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说不定那人还趁着漾哥喝醉了半推半就亲一下,亲两下,亲着亲着……”
烟掉下28楼坠入湿润的草地。
蒋时延喉咙发紧,切断电话。
回到卧室,他坐在地上,安安静静看了唐漾许久,然后去了厨房,再然后,随手找了条毛毯披着窝到唐漾床旁的小沙发里。
唐漾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蒋时延把自己送回家,自己给他上药,男人的肌肉勃发而美好,自己上着上着药,忽然鬼迷心窍,拽着他的衣领胡乱吻他。
他很为难,但终究血气方刚,没抵过自己软磨硬泡。
两人纠缠一路去了卧室,她脱了他的西服外套,然后脱他的衬衫。
两个人都很急,可越是急,越是脱不掉,她卡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反复牵扯,反复纠缠,轻轻重重抵死缠绵,就像衬衫扯落之后……梦的后半段一样。
蒋时延昨晚忘了拉窗帘,唐漾被早晨第一缕阳光唤醒。
她身上的痛是真的,脑袋重是真的,但也是睁眼之后,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她的外套和袜子脱了,妆卸得七七八八,而梦里的男人此刻正窝在沙发上,没有骚,没有浪,本分得不像话。
沙发很短,一米五。
蒋时延高,一米八八。
他的腿难受地收在身前,薄毯盖住了精致的下半张脸。
很多人愿意用气质高于长相来形容高级感,但不可否认,长得好看的人,气质大多出众。蒋时延的脸型立体,眼角狭长,他勾唇时,常有眼带桃花的意味,吊儿郎当一说话,又是玩世不恭的姿态。
高中之后,唐漾就鲜少见他的睡颜,睡着也是面如白玉,鼻梁挺拔,两扇又长又密的睫毛柔软地覆在眼窝上,阳光顺着他的睫毛落下,他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唐漾半靠着床头,心口微微痒。
大概是唐漾的目光太炙热,大概也是这样的睡姿太磨人。
没一会儿,蒋时延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唐漾的目光没来得及躲,撞了个结结实实。
“你醒了?”蒋时延没注意。
“嗯。”唐漾应一声,目光心虚地躲开。
蒋时延揉揉眼睛坐起来,一边叠毯子,一边微哑着嗓音道:“锅里给你熬了小米粥温着,你眯一会儿起来估计刚好,醒酒药在茶几上记得吃。”说着,蒋时延打了个哈欠,下地找拖鞋,“我太困了,我要先回去了。”
唐漾看他走路都走不稳,哪儿还有半分浮想联翩的心思。
她一边暗骂自己禽兽,一边不好意思道:“我昨晚应该没闹很久吧,我醉了会困……你几点睡的啊?”
蒋时延:“三点多吧,五点多起了一次。”
唐漾下床:“要不然你在我床上睡一下吧。”
蒋时延:“别,我想回去洗个澡。”
唐漾:“我送你。”
蒋时延扬扬手机:“我给助理发短信了。”
两人一起出卧室,唐漾送他到电梯口,耳后微红着:“昨晚那个……谢谢你。”
蒋时延本来要进电梯,听到这话,他俯身偏头,俊脸和噙着笑意的低音忽然而至:“要怎么谢啊?”
“哈?”唐漾就是说个顺嘴话,结果撞上他满眸温柔和认真,登时红了耳根,愧疚得舌头捋不清,“你,你想我怎么谢啊……”
昨晚舔我手指的时候不挺灵活的吗。
蒋时延心里发笑,不逗她了,他伸手轻捏一下她的耳垂,又揉了揉她的发,第无数次打哈欠:“再说。”
长得高就了不起,可以摸摸挠挠吗?可以。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唐漾小声叮咛着,耳朵顿时红透了。
“那你进门注意安全。”蒋时延学她。
奇怪的是,唐漾没有回怼,反而分外愧疚地点了点头。蒋时延瞧她难得乖顺,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
电梯门徐徐合上。
电梯里,蒋时延暗笑,要是她知道自己昨晚偷偷亲了她,是会吓到炸毛,大斥延狗哪儿来的胆,还是气冲冲地扑上来挠自己?
电梯外,唐漾拖着沉重的步伐进门,关门,然后蓦地蹲到地上,懊恼得直抓头发。
延狗送你回家,给你熬粥,给你脱外套、脱袜子、睡沙发,人拿你当兄弟一丁点邪念都没有,唐漾你在想些什么,怎么可以,可以……
可转念一想,梦又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梦不代表本人,梦和现实相反。
老祖宗一句“食色性也”如山压顶,她唐漾一介凡人,加之过年长胖到九十九斤,想躲也躲不过啊……
蒋时延很少彻夜不归,大早上叫自己去接这种事儿,还是头一遭。
助理见他这副模样,略有担心,路过医院时,问:“要去看看吗?”
蒋时延:“不用。”
“可我看你……”助理犹豫。
蒋时延半合着眼:“要死了?”
助理噤声:“……”
蒋时延又问:“你觉得唐漾会舍得让我死吗?”
助理完完全全不敢说话:“……”
蒋时延双臂舒展地瘫在后座,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嘴角的笑意勾得懒散又荡漾:“她舍不得。”
“……”
蒋时延的笑意愈深,薄唇一字一顿:“但她会……”
像昨晚一样磨人地,磨死我……
蒋时延话说得沉声静气,可他的眼尾勾着那若有若无的缱绻……
助理好像听了一场云雨般,后背发紧,将油门踩到底冲过医院。
医院住院大楼。
某单间病房内,安静到可以听见楼下的车水马龙。
病房里有一床一桌一人,小方桌上摆着一份档案和一个蓝色曲奇盒。
周自省手上吊着针,一边翻一份档案,一边从曲奇盒里拿葡萄干吃:“唐漾是主动申请调回A市的?不是轮岗?”
“不是,我问过,”秘书道,“B市信审处当时也有空缺,但唐副处是A市人,所以我想可能因为方便照顾父母。”
“你我又不是唐漾。”周自省笑笑,换了另一份。
秘书瞧着周自省的动作,眼神闪了闪。
他朝门外看了一眼,确定门锁好了,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甘处请了半个月假,说出了荨麻疹。”
“昨晚甘一鸣给我打了电话请假。”周自省道。
“可我刚刚路过急诊,看到甘处在……”秘书附在周自省耳边低语几句。
周自省“噗”地笑出声,随即收住,淡淡地道:“包扎几个伤口算什么,就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即便有人把他扒光了绑公交车上绕城一周也不足为惜。”
不过,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首先,公交车并没有做错什么;其次,谁让他有那么厉害的老丈人呢。
秘书想笑又没笑。
“对了,”周自省想到什么,“联系碧水湾,报我的名字,把蒋时延和甘一鸣在阳台一起看风景的监控删掉。”
秘书记下:“需要知会蒋总一声吗?”
毕竟算个人情。
周自省道:“施恩都是为了图报就没意思了。”
秘书自觉失言。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太阳出来,窗外却吹着点风。
“阿默还是不接我电话吗?”周自省脸上难得出现类似长辈的慈爱。
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秘书没吭声。
周自省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其中一份档案的卷封处。
证件照上,女子是讨人喜欢的恬美长相,唇边有笑,笑容温柔而坚定。
“你说,”周自省若有所思,“阿默会不会和蒋时延喜欢同一个人……”
唐漾很像某个人,而阿默喜欢唐漾,就像喜欢最好的阳光。
唐漾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行长在背后这么亲切地慰问过。
她本以为自己会有一个休养生息的周末,结果范琳琅一个电话通知,早上还穿着睡衣,喝着小白粥准备在家窝一天的唐漾,下午就着西装、衬裙站到了汇商顶楼的办公室。
周自省也是经管出身,业务能力强,为人和蔼,作风简朴,属于在整个汇商都有口皆碑的人物。
唐漾进门,恭谨地唤:“周行。”
“坐,别客气。”
唐漾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周自省过来给她倒茶,唐漾不好意思地推托,周自省把纸杯推到她面前,温和地问:“唐副知道甘处请假的事儿了吧。”
唐漾应:“知道。”
周自省道:“你来分行之后绩效不错,南津街张志兰那个案子也处理得很漂亮,转挂社保,缩减贷款金额,然后重新提交资料,批下。”
周自省表扬得相当走心,唐漾心里生出一种被认可的熨帖。
察觉到唐漾的微表情,周自省又道:“然后分行这边希望提你做代理处长,通知到了吗?”
唐漾诧异一下,随后道:“我会抓紧时间熟悉甘处的工作和流程,争取尽快进入状态。”
“其实今天找你过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周自省给秘书传了个眼色,秘书把资料递过来,周自省道,“九江和汇商合作十几年了,他们每年贷款进件信审处这边都会成立专案组跟进。”
唐漾表示知道,专案组正在组织中,不出意外甘一鸣应该是组长,她是副组长。
周自省道:“如果唐副没有问题,我和其他几位行长希望唐副能挑起这个案子。”周自省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即便甘一鸣回来,信审处处长的位置交还给他,这个项目的组长仍旧是你。”
主要负责人,也是负主要责任。
接下来,周自省又夸了唐漾几句,唐漾面上平淡,心里却如坐针毡。
快到饭点了,她微笑着告辞离开。
如果之前周默没有约唐漾吃饭,加上九江在汇商贷了十几年,上面肯定会照顾一些,唐漾觉得这是一份加官晋爵的美差。
可周默在滋味阁说的那些话表明,九江这份案子明显需要人为取巧,自己明明拒绝了周默,行长为什么还要钦点自己负责?
出楼时,黄昏的风裹着寒意,朝她扑面卷来。
傍晚六点,夕阳流光溢彩洒了一车。唐漾坐在驾驶座上,左思右想。
她并没有在想蒋时延,只觉得唯一一个不在同一领域但又可以和她讨论这个问题的人,只有蒋时延。
理由充分了,唐漾的微信发得顺理成章。
【ty:出来吃饭吗?我还饿着。】
十分钟过去了,蒋时延没回。
【ty:遇到了一个事儿,想和你说说。】
又过了十分钟,蒋时延还没回复。
唐漾接着敲手机——你在做什么啊,难道我昨晚真的很过分吗,明明今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回复……
他以前不都会秒回自己的吗。
等等,人家秒回是脾气好,人家并没有义务秒回啊,孤男寡女一晚上什么都没发生,意思难道还不明显?
想到这里,唐漾扯扯嘴角,逐字删掉输入栏里还没发出去的话。
她浑身的力气也随着越来越短的字条被抽出,删完最后一字,她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宛如一棵被晒蔫了的小白菜。
唐漾默念,延狗是朋友,又不是男朋友。
延狗是朋友,又不是男朋友。
延狗是男朋友,又不是朋友……
唐副倏地推开车门,攥着U盘风驰电掣去往办公室。
路遇值班的同事偏头问,唐漾高跟鞋蹬得“嗒嗒嗒”:“资料忘了拿。”
同事们纷纷表示唐副敬业。
唐副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插上U盘,格外精英范儿地下了一首世界名曲——《清心咒》。
唐漾以为蒋时延过会儿会回,即便补觉也该补好了。
但唐漾没想到,蒋时延这个待会儿,持续到了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