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蒋时延叫甘一鸣出去时,唐漾以为他们要谈事情,不找自己是为了避嫌。
等唐漾压着翻涌的情绪再喝一杯酒,才反应过来,蒋时延之前明明和汇商行长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会找甘一鸣说?
唐漾一路喊着“借过”,出了宴会厅。
她刚到转角,看到眼前这一幕,脚步顿住,彻底没了声音。
甘一鸣缩在阳台一角,小心向后退。
蒋时延出拳又狠又辣,落在对方早已红肿的脸上……
晚风轻轻吹,秋千轻轻摇。
蒋时延的黑西服外套和盛红酒的高脚杯在视野尽头忽上忽下,后院藤蔓哗哗响,好像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好像也是在这一刻,唐漾忽然意识到,那个突兀且双方都不曾预料的吻不重要,这些天的情绪不重要,两人的关系、相处、所有的所有都不重要了。
自己是唐漾,他是蒋时延,还是那个为自己打甘一鸣的蒋时延,那个舍不得让自己受委屈的蒋时延,那个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蒋时延……就足够了。
真的,就足够了。
唐漾站了五分钟,蒋时延和甘一鸣都没发现她。
唐漾就安安静静看着蒋时延打人,目光柔和。
蒋时延打了最后一拳,准备收手。
唐漾退着进了宴会厅,恰逢音乐起,她端着酒杯,在舞场里转了一个轻巧而漂亮的圈,然后噙着不自知的笑意回到角落。
唐漾转圈时翩跹的衣摆,刚好落进宴会厅二楼两个人眼里。
周自省是汇商分行行长,快满六十了,小平头啤酒肚,笑起来像弥勒佛。汇商想抢在其他银行之前和一休传媒推联名信用卡,方才和蒋时延走得最近的,就是他。
“明天上午我要去医院吊水,你把唐漾和甘一鸣的档案送到我病房。”周自省把视线从唐漾身上收回来,对一旁的秘书道。
秘书多问一句:“蒋总不是说就一朋友吗?”
周自省反问:“蒋时延刚刚怎么说的一朋友?”
秘书回忆:“蒋总的特助小声说了句漾姐,蒋总朝那边看一眼,您问什么人,蒋总说一朋友。”
事实没错,周自省却笑着摇头。
秘书不解。
周自省道:“他助理说了之后,他立马看过去,我问之后,他至少犹豫了三秒,而且语气很不确定。”
秘书仿佛懂了:“所以……”
周自省没几年就要退居二线了,秘书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自然愿意提点:“这种说个字都可能被拿去做阅读分析的场合,一般回答熟人,就是普通朋友。一般回答朋友,还是在我们和一休有合作意向的前提下,犹犹豫豫回答朋友的……年轻男女,你想想看。”
秘书钦佩:“周行。”
周自省拍着他的肩:“银行业、传媒业,你看这‘业’字反过来,其实就是人和人的事儿。”周自省唇边露出一丝高深的笑意,“多学学。”
楼下宴会厅,服务员先前端银耳汤时,把盖子暂时放在了茶几上。
盖子拿走后,茶几的玻璃板上留下一片有轮廓的水雾。
唐漾坐下不到两分钟,常心怡的电话就来了,让唐小漾来酒吧。
之前,常心怡说要回来,唐漾就答应了陪她玩。听常心怡说完时间地点,唐漾抬头望一眼大厅:“行,我这边马上就要结束了,结束不了提前撤也没事。”
常心怡软软地应道:“亚男说她们一家最近也在碧水湾度假,你把蒋时延一起叫过来吧。”
唐漾又应一声:“行。”
常心怡揶揄:“哟哟哟,答应得这么快。”
“你常小怡说话,我怎么敢不听。”唐漾不承认自己有一瞬的心虚,一边在茶几那团水雾上胡写乱画,一边和老友插科打诨。
两人再说几句,唐漾挂断电话,无比自然地去观赏自己的作品。
她目光触及歪歪扭扭的“蒋时延”,顿了顿,几秒后,左顾右盼假,装随意实则做贼心虚地擦掉。
擦完后,唐漾回过神来,慌什么慌,别人又不知道是自己写的。
再说,即便知道了,全世界又不止他一个蒋时延啊。
嗯,唐漾舔了舔唇,悄然把背挺直了些。
唐漾在里面等蒋时延收尾时,蒋时延揍完人又在外面扒人的衣服。
他把甘一鸣的西装外套、针织衫、衬衫全部扒了扔进泔水桶,这才回到那只上身青紫的劣质“白斩鸡”旁。
甘一鸣没了眼镜看不清东西,没了衣服,冷得哆哆嗦嗦。
蒋时延弯腰捡起地上变形的眼镜框,蹲到甘一鸣跟前,他慢条斯理地用眼镜腿戳一下甘一鸣额角的肿着的大包,压着低缓的嗓音:“有的人是你动不得的,明白吗?”
甘一鸣吞唾沫,大口大口地出气。
蒋时延细致又温和地给他戴上眼镜,接着道:“大庭广众的,甘处裸奔怕是不好,这样。”
蒋时延宽容地给他留退路:“今晚你先回去,要有下次,我们再另行商榷,可以吗?”
一墙之隔的宴会厅灯火繁盛,笑语盈堂。
外面,甘一鸣像躺在一堆倒刺上,痛得浑身发抖。
刚刚唐漾顾及大局喊不了人,有多困苦难受。
现在甘一鸣狼狈不堪还赤着上身,就有多困苦难受。
不对,蒋时延的睚眦必报,一向是百倍千倍。
这一通教训持续近半个小时,甘一鸣不敢还手,也没办法还手。
他想过是因为唐漾,可不就是朋友吗,唐漾值得蒋时延这么大动干戈?
蒋时延说完了,在甘一鸣裤子上拭了一下手。
甘一鸣嚅动着有血污的唇:“蒋总,你是不是误会……”
“滚!”蒋时延一眼剜过去。
一直等甘一鸣跌跌撞撞地跑上玛莎拉蒂,蒋时延这才穿上外套,有条不紊地把纽扣一颗颗扣好,袖子放下去,袖扣也扣好。
然后,蒋时延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没咽下去,任凭那股醇香在口腔中横肆完毕,这才进入大厅,又一路风度翩翩,笑得迷人,找到唐漾。
将近十点,大家陆陆续续准备离开。
唐漾早就处理完水雾的罪证,即便蒋某人就在旁边,她也气定神闲:“你们去哪了?”
她故意朝外看一眼:“甘处呢?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蒋大佬的谎言精美而完整:“刚刚在和甘处讨论时事政治,他那人没什么主见,只知道噢噢啊嗯。”蒋时延分外轻蔑,“他提前撤了,估计要回家补‘邓论’‘毛概’。”
唐漾并不戳穿,哧一声道:“现在知道过来了?刚刚都不和我打招呼?”
蒋时延“哇”一声:“都是文明人,怎么动不动就开打,人招呼做错了什么,被打就算了,你还要拉上我一起?”
唐漾“噗”地笑出声,不想和他贫了。
“去不去小酒吧?”唐漾收拾着东西问。
蒋时延想着唐漾累一天了:“不去。”
唐漾:“常心怡也在。”
那就是常心怡约的唐漾,唐漾和常心怡一起肯定会喝醉,蒋时延干脆了:“去!”
唐漾学他“哇”一下:“你想去见女神的企图都不掩饰吗,人家已婚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啊,延狗!”
蒋时延一脸理所当然:“我陪你,为什么要掩饰?”
唐漾一口红酒差点呛喉咙里了,蒋时延忙不迭给她扯张纸。
唐漾边擦边道:“延狗,你醒醒,不是高中了,还拿老娘当借口。”唐漾嘲笑他,“那你要不要挽着我胳膊,还是要牵我的手?”
“也不是不可以。”蒋时延笑着,当真去牵唐漾的手。
唐漾在挽胳膊和牵手的选项里预判正确,等他的小指碰上自己的小指,反手就开打。
蒋时延任由她带着小孩脾气啪啪几下打痛快,倏地反手攥一下她的手,又飞快放开。
短暂一刹,温热的感觉包围又撤离。
唐漾怔住,周围退场的人群按下暂停键般,她回神,人群又继续走。
“智障吗,你。”唐漾轻推一下蒋时延的胳膊。
大概包太重,她拎着起身时,耳根热得红红的。
“除了智障,你还会骂什么。”蒋时延一脸坦荡地帮她拿过包。
唐漾:“傻子。”
蒋时延:“你再说试试。”
唐漾:“傻子。”
蒋时延:“你再说试试。”
唐漾:“傻子。”
蒋时延:“哎哟,谁家小孩这么听话?”
“滚。”唐漾笑着搡蒋时延一下。
蒋时延反搡唐漾一下,两人顾及别人的眼光,偷摸地你搡我,我搡你,跟着大部队离开。
碧水湾到小酒吧有一段距离,常心怡果汁都喝完了三杯,两人还没到。
百无聊赖间,常心怡想到什么:“糖糖和蒋时延还没在一起吗?”
“什么叫还没?”蒋亚男诧异,“我哥以前不是喜欢你吗?你怎么会觉得他和漾姐早该在一起?”
常心怡从高中开始就是蒋亚男的女神学姐,身材纤细高挑,性子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听到蒋亚男的话,她“呀”一下轻呼,声音甜到化开:“老朋友许久不见,亚男你的见面礼就是让我背锅吗?”
“啥?”蒋亚男的脑子晕晕乎乎,“我说的不是后来啊,是漾姐暗恋宋璟那阵,高一吧。”
常心怡脱口而出:“蒋时延高一喜欢的也是唐漾啊。”
蒋时延高一喜欢的也是唐漾?
什么叫……蒋时延高一喜欢的……也是唐漾?
蒋亚男一脸喝了假酒的表情看着常心怡。
而常心怡意识到自己的语破惊天,目光飘忽地望向四方。
常心怡订的小隔间有两方沙发。
蒋亚男离开自己的那方和常心怡坐一起,一边去搂女神胳膊,一边眨着星星眼:“看我,看我……”
“我……”常心怡觉得在当事人双方不在的情况下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显得不厚道,但蒋亚男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常心怡心软,出口颇为感慨:“其实我当时对蒋时延还蛮有好感,因为他说话好玩,特别开朗,他们当年玩那什么游戏,就打枪。”
蒋亚男动作停住:“CF?”
“好像是这个,”常心怡记不太清,“你哥在我们全年级都特出名,他和宋璟关系最好,宋璟是‘菜狗’,你哥是‘移动狙神’,枪枪爆头。”
女神高中的喜欢也这么简单?
蒋亚男怀疑:“可我哥那时候胖得没骨头,脸上还有痘,你怎么会……”
“要好看,我看自己就可以了啊,长相真的不重要。”常心怡格外理所当然道。
说完,她想起自己老公的国民度,扭头又撞见蒋亚男促狭的神色,常心怡脸红了红,“哎呀”推一下蒋亚男,接着道:“反正就你哥那时候还有记日记的习惯,我坐他后面,无意看到过一次,他日记里很多夸我,喜欢我的句子,但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看得出他喜欢的是唐漾。”
蒋亚男发蒙:“这是什么操作?”
“怎么形容呢,”常心怡想了想,抿一口果汁道,“就像我以前觉得青椒皮蛋好吃,我以为我喜欢的是皮蛋的味道;我觉得青椒肉丝好吃,我觉得自己喜欢的是肉的味道;后来我觉得青椒炒土豆也好吃,我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土豆的味道。最终却发现,我喜欢的其实是青椒的味道。”
蒋亚男听得一愣一愣的。
常心怡说:“我比较聪明,我发现了你哥算我的皮蛋,就是不知道你哥有没有发现唐漾是他的青椒,但麻烦你不要把锅都朝我身上推可以吗?”
这比喻让蒋亚男觉得神奇又有理:“那日记本呢?”
常心怡说话留一半:“我不知道他俩现在怎么样,但你哥当时肯定喜欢或者说喜欢过唐漾。”
蒋亚男肩膀耷拉下来:“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常心怡心善,扶着蒋亚男的手背:“那我给你说个让你不难受的吧。”
蒋亚男眼睛发亮。
常心怡:“漾哥肯定喜欢过宋璟。”
这能算安慰?
“宋璟那样的人间极品,搁谁谁都把持不住啊,”蒋亚男更难受了,“不瞒你说,宋璟读研时在762那张军装照,就站在树下低头整理袖扣那张,简直帅软我的双腿。那手,那脸,不是我说,我哥的颜值和宋璟最多不相上下,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没什么脸。”
常心怡“哧”一声,掩面笑:“你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啊,不不不,”蒋亚男纠正,“是超有钱,超有钱……”
两人聊了好些,蒋亚男又追问常心怡日记本的内容,常心怡点到为止,最后举起右手格外诚恳地发誓:“要我有半句谎言,我洗澡打不开热水,开车被追尾,买口红口红断,唇釉、精华、乳液全摔碎。”
这比天打五雷轰厉害太多,蒋亚男一边制止她说下去,一边搂着常心怡“心肝”“女神”地叫。
接着,两人又面对面打起电话,东拉西扯了五毛钱,侧边的小门终于被推开,唐漾和蒋时延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
“大晚上堵车真的醉人。”唐漾从蒋时延手里拿过包,扔沙发上。
常心怡站起来抱唐漾,温柔又开心地说:“待会儿罚你自夸三句。”
唐副处是个办实事的人,立马开口:“水平太高,眼光太好,太喜欢常小怡同学。”
常心怡被撩得“嘤”一声在唐漾怀里蹭了好几下。
蒋亚男也探身抱唐漾,故作难过:“漾姐,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也喜欢易阿姨。”唐漾弯着眉眼道。
前面两个都抱了唐漾,蒋时延顺理成章地朝唐漾张开双臂:“漾姐,我呢?”
唐漾用手拍他胳膊一下:“你怕是抱错了人。”
明明是常心怡大老远回来啊。
常心怡“欸”一声,讲道理:“我是有夫之妇,有夫之妇,本人授权唐小漾同学谨代表本人接受蒋大佬的拥抱。”
唐漾瞥常心怡一眼,拿她那没办法,抬手作接受蒋时延拥抱状。
蒋时延反而收了手:“我也是有包袱的好吗,过时不候!”
唐漾放下手:“那我也是有包袱的好吗,过时不……”
唐漾话还没说完,蒋时延飞快抱了她一下,又飞快放开,然后拉她坐进沙发里,自己坐在了外侧。
唐漾和蒋时延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两位后到的点酒时,常心怡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打着转。
蒋时延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时,常心怡忽然指:“漾姐,你旁边窗户上趴着什么——”
“啊!在哪?在哪?”唐漾大惊失色地朝蒋时延挪。
“别怕,哪儿?”蒋时延自然而然地将她朝怀里拉了拉,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这时,常心怡忍笑道:“坐近点好说话。”
唐漾松一口气,小酒吧灯光昏暗,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和某人挨得有多近。
蒋时延逡巡着窗户,确定真的没有小昆虫、小动物,这才收回视线。外面的舞池有一堆闹腾的小年轻,他不喜欢,亦朝唐漾靠了靠。
唐漾在外人面前留有防备,遇上常心怡灌酒,完全没有戒心。
常心怡做事很有分寸,即便酒吧的氛围很适合做点出格的事儿,她在蒋亚男身上东倒西歪,跟唐漾打打闹闹,但和蒋时延都保持着礼节的距离,蒋时延也是。
可两人越是这样,唐漾仿佛越能在两人中间看到一种白月光和守望之感,酒越是喝得痛快。
“你还要不要你的胃了。”蒋时延看着唐漾一杯接一杯,眉头紧皱。
唐漾嘟囔:“我没醉。”
蒋时延看不过去,要抢她手里的杯子,唐漾急忙地躲过去,看到什么,她动作顿住,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手那儿怎么了?”
“走路不小心摔了,”蒋时延敷衍,“你别喝了。”
“走路都能摔的人有什么资格啰唆,”常心怡嫌弃,“漾姐喝醉了你不送吗?”
唐漾微醺着有样学样:“漾姐喝醉了你不送吗?”
蒋时延无奈:“送送送!”
常心怡:“你不背吗?”
唐漾学:“你不背吗?”
蒋时延利落地回答:“背背背。”
常心怡和蒋亚男挤眉弄眼:“要不要抱。”
唐漾:“要不要抱?”
蒋时延一个头两个大,一下一下敲着太阳穴:“抱抱抱!”
常心怡“噫”地拉长调子,唐漾晕晕乎乎地朝蒋时延伸手要抱抱。
中场休息时,唐漾酒醒了些。
常心怡和儿子视频,把摄像头转过来对着唐漾,教道:“叫干妈。”
混血小正太软软地喊:“干妈。”
唐漾的心化成一团,“嗷”一声,夸得天花乱坠又发自肺腑。
常心怡听不下去了,捂着她的嘴,把摄像头对到蒋时延,教道:“叫干爸。”
小正太乖巧地:“干爸。”
将近十二点,酒吧的气氛吹气球一般逼近一个即将爆开的临界点,明明暗暗的灯光忽远忽近。
温度有些高,蒋时延一边脱外套,一边寻思常心怡这叫法略有不对,提了问。
常心怡并不接受:“漾姐是女的,叫干妈,你是男的,叫干爸,有什么错?”
说着,常心怡把镜头对准蒋时延,笑得和花儿一样:“不然你让James叫你干妈,叫漾姐干爸,我也是OK的!”
James在视频里吓得朝后一跌,屏幕外,几个大人笑成一团。
四人出酒吧时,蒋时延滴酒未沾,三个女人醉得差不多了。
常心怡的妈妈开车过来接常心怡,把顺路的蒋亚男一起捎走了。
小酒吧隔唐漾住的地方很近,蒋时延搀扶着东倒西歪不会走路的小醉鬼回家。
他问:“要不要背?”
唐漾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会走路!”
蒋时延问:“要不要抱?”
唐漾坚持:“我会走路!”
路过药店,蒋时延问:“家里备了醒酒药吗?”
唐漾一脸倔强:“我会走路!”
蒋时延的手臂从唐漾的胳膊穿过去,把她单手抱到药店,对店员道:“麻烦给我拿一下醒酒药。”
唐漾偏着脑袋,脆生生地道:“我会走路!”
蒋时延一阵脑袋疼。
“好好好,你会走路。”他先哄着,出了药店,唐漾还在念经一样嚷嚷“我会走路”,蒋时延真的就松了手:“好好好,你会走路,走走看?”
唐漾像学走路的小孩一样,双手朝前,平衡重心。
只是,她朝哪个方向走,蒋时延就走到她身前,手臂悬空地护着她。
唐漾换了三个方向,咽了咽口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我会走路……”
声音弱了些。
蒋时延哄小孩格外有耐心:“我知道你会,你朝前走,我在。”
唐漾的睫毛颤了颤,朝前走两步,闷头撞进了蒋时延的怀里。
蒋时延闷笑着,顺势将她背在背上。
大抵是男人的背太宽阔,大抵也是蒋时延走得平稳,小醉鬼安静了一路。
唐漾装修的时候,蒋时延来过她家一次,这会儿循着记忆找到门口,蒋时延从唐漾包里摸出钥匙,开锁,进门,关门,然后把她先放在沙发上。
蒋时延正想去玄关给她拿拖鞋。
唐漾忽然牵住了他的手。
蒋时延回头看唐漾。
唐漾大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她的睫毛纤长,轻轻颤动时,在眼窝落下一片扇子般的阴影。
“常心怡是你的白月光吗?”她出声,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蒋时延想也没想:“我哪儿有什么白月光。”
唐漾抿嘴:“你有,你骗人。”
蒋时延莫名其妙:“我没有。”
唐漾委屈:“你有!”
蒋时延不知道她怎么扯到这里来了:“我真的没有。”
唐漾大声道:“你有。”
蒋时延:“我没……”
他的话还没完,见唐漾嘴一撇,下一秒就要哭的样子,哪儿还能坚持下去……
蒋时延轻拍着唐漾的手背:“好好好,我有,我有,你说我没有就没有,你说我有我就有。”
这下,唐漾是真哭了:“呜呜呜,我就说你有白月光。”
蒋时延心口一紧,又忙不迭扯纸给她擦眼泪:“我告诉你我没有——”
“你有白月光你还欺骗我的感情!”唐漾“哇”地哭出声,更加撕心裂肺地控诉,“你明明就在乎我!你还假装不看我!你明明就因为我打了甘一鸣!你还说你手上的伤是走路摔的!你明明就关心我!”她又抽抽噎噎地道:“为兄弟两肋插刀就有这么难以启齿吗?呜呜呜呜。”
蒋时延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白月光”绕到兄弟情的,也不知道她欺骗感情这样的词是在哪部电视剧里学的。
蒋时延颇为心虚地扭了扭脖子:“你都看到了啊……”
唐漾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手。
蒋时延不知道唐漾的酒醒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解释:“你知道我平时不暴力的,甘一鸣是特殊情况,真的。”蒋时延道:“我善良温柔很有爱心,平常我加班的时候蔬菜来滚我键盘我都不会打它……”只会抢它的蝴蝶结,拿把剪刀威胁说把它剃成全裸,拿了它正在吃的罐头搁在电视柜最上面……
蒋时延还没来得及说,唐漾忽然出声:“蒋时延。”
“嗯?”
她很心疼很心疼地说:“你痛不痛啊……”
尾音又软又绵。
蒋时延一头撞进唐漾那双迷茫的水眸,呼吸窒了。
“我拿药给你。”唐漾说着,翻身从沙发上下来。
她路都走不稳。
蒋时延回神,担心:“我是皮外伤,不痛,你能找到药吗?”
唐漾没接话,固执地扶着墙走到酒水架旁,她从架子上取下一个袖珍医疗箱,揉了揉眼睛,在里面拿了一瓶喷雾和一根棉签,忘了关箱子就回到沙发旁。
唐漾一只手拿喷雾,一只手握蒋时延的手:“我给你喷,把皮上的瘀血洗掉。”她很认真地对蒋时延道,“你痛一定要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