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拨给沈传……
全世界都知道蒋时延很开心,可谁都不知道他开心的原因。
他搬到了漾漾的隔壁,成了漾漾的邻居,他说送漾漾去上班,他家漾漾说……试试吧。
墙另一边的卧室内。
唐漾真的要睡了,可她一闭上眼,耳边就响起蒋时延方才国家战略一大堆乱忽悠的话。
都是语文及了格的人,所以他是不是“唐漾,我想送你上班的意思”,所以应该是?所以就是?
唐漾越想耳朵越烫,最后,她一把扯过被子蒙住红到快滴血的脸。
延狗对自己,是不是“或许大概也许可能真的”,喜欢啊……
虽然唐漾睡得晚,但她醒得早。
第二天,唐漾不到七点就起了,然后慢条斯理化妆、挑衣服、挑包包。她本着对工作的尊重把头发都捯饬得一丝不苟了,这才换鞋,准备出门。
她想着蒋时延要是没醒,她就自己开车去,把某人昨晚的话当成一个笑话,还能顺便嘲笑他。
结果,唐漾刚推开门,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形倚在门口,手里拎着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早。”蒋时延朝她勾了勾唇。
灌汤包是老字号,队很难排。对唐处这样的早餐外卖选手来说,无疑是个惊喜。
她反手指自己,用眼神询问。
蒋时延笑着点头。
唐漾接过来,边走边问:“我妈上次六点半去,人就排到了马路对面,你是起得有多早。”唐漾想到什么,“你以前不是要睡到十点吗,然后下午两点去公司,五点就下班。”他还曾经拿这份自由攻击她。
“分淡季和旺季啊。”蒋时延毫不心虚。
唐漾又问:“你吃了吗?”
“当然。”
两人下到车库,蒋时延的车位上停着辆路虎。
他给唐漾拉开副驾驶门,绅士地做邀请状。唐漾抱着早饭开心地坐了进去。
就像唐漾饭后玩游戏归玩游戏,每天睡前会坚持看金融专著一样,蒋时延看着不靠谱归不靠谱,他的车载播放器里收藏的几个广播却是财经、文化、要闻、华尔街一类。
蒋时延车开得平稳,八点钟的道路也不吵闹。
车窗开了丝缝,清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唐漾一边吃早饭,一边听广播。偶尔听到有话题性的新闻,她会和蒋时延讨论两句。唐漾逻辑思维强,她对一个事件的思考主要在可行性和执行力。而蒋时延开拓思维出众,他更倾向于一些先导性和上层建筑的东西。
双方有讨论有争议,唐漾伴着愉悦的心情吃完早饭,蒋时延刚好把车停到汇商大楼旁边的小路上。
现在八点半,比平常早到二十分钟,唐漾并不急着下车,蒋时延自然也不急。
唐漾先把豆浆袋子装进搁包子的牛皮纸袋,再把牛皮纸袋从中间对折,直至一小块。
“谢谢蒋大佬,”她弯着眉眼,手放上开关,“那我先下去了?”
蒋时延看着她,嘴动了动,忽然出声:“漾漾……”
两个字,成功地把唐漾凝成一座姿势奇怪的雕塑。
很多人的名字都是这样,你把其中一个字叫叠字很正常,比如唐唐,糖糖。
但把另一个字叫叠字,就陌生又奇怪,比如漾漾。
唐漾第一次听到,觉得神奇又诡异。
她慢慢放下手,以这样的表情回头望蒋时延。
蒋时延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不自然,随后,他别开视线,解释道:“我昨晚和程程通电话,他最近喜欢叫叠音,很萌。”蒋时延学道,“看书书,睡觉觉,吃饭饭,要抱抱……”
唐漾想象出程程小朋友甜甜的奶音,心都快化掉了。
她无奈地对蒋小朋友道:“那你可以叫我糖糖啊。”很多人叫,听得习惯。
蒋时延十分倔强:“我要和别人不一样。”
“你哪儿来这么多弯弯绕绕,”车门外有个垃圾桶,唐漾“投篮”成功,笑说,“别人叫你延狗,我也叫你延狗,我也没要求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啊。”
“你可以要求和别人不一样啊,”蒋时延认真道,“你可以叫我蒋蒋,时时,延延。如果都觉得拗口,叫我时延也可以。”
时延。
唐漾轻轻念一声,心口被烫到。
“我不要,”她腮红遮住了脸红,格外理直气壮道,“拗口又矫情。”唐漾嫌弃,“也不是很亲近。”
“那你可以叫我一个不拗口又不矫情的。”
某人一心虚,蒋时延就大胆了。
他偏头望着自家小姑娘,脸上挂出大灰狼诱骗小白兔的纯良笑容,“还要亲近的话,”他循循善诱,“叫老公好不好?”
唐漾不肯吃亏:“那你怎么不叫我老婆——”
蒋时延脱口而出:“好啊!”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唐漾的脸腾地红透了。
“连哥们的便宜都要占,你是不是人。”唐漾嗔着,用食指轻戳一下他的脑门。
她的手指软,点一下宛如施了法,蒋时延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漾漾。”他又唤她,不再嬉闹。
唐漾撞进他的眼波里,咬着唇别开脸:“你要说什么……”
“漾漾。”蒋时延唤第二次。
“嗯。”唐漾应得很轻。
蒋时延又没了声音。
再隔一会儿。
“漾漾。”蒋时延凝视她,轻缓地唤了第三次。
之前,是蒋时延想说,唐漾打断他。
这次,唐漾给了他机会,小声地:“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借着身高优势,蒋时延可以睨见她红透的脖子、眼里的千回百转,他话到嘴边转了又转,喉结滚动着,最后失笑:“没什么,叫叫你。”
唐漾抬手去捏蒋时延的脸。
蒋时延伸手想握住她的手。
“注意安全。”唐漾抽手下了车。
蒋时延抓到一缕空气,双手缓缓蒙上自己的脸。
他瘫在驾驶座上,如溺水之人被捞上岸的第一刻,胸口起起伏伏。
蒋时延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他的漾漾也喜欢自己。
可漾漾知道她喜欢自己吗,可漾漾对他的喜欢是比朋友多一点点的喜欢,还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如果自己没忍住说出口了,她会红着脸但又无比清醒地拒绝,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
他蒋时延一辈子可能有很多任女朋友,可能结婚离婚再结婚有很多任太太。
可唐漾,他只有一个。
大抵是受家庭影响,蒋时延前二十九年做事从来都是果断又冒险。
唯独一声漾漾,他唤出来又说不出来,小心得不像样。
唐漾猜得到蒋时延要说什么。
如果延狗真的说出来了,自己要怎么回答?
试试吗,试试吧,真的试试吗……
唐漾的脑子“嗡嗡嗡”一片空白,她进了电梯,陆续有人进来。
旁人的说话好像被屏蔽了,唐漾站在角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
“叮咚。”到楼层了。
唐漾深呼吸,面带笑容进去。
“唐处早。”“早。”
“唐处长早。”“张阿姨早。”
“漾姐早。”“琳琅早。”
“……”
唐漾踩着高跟鞋,背挺得笔直。
她对同事们逐一颔首,带着175公分的气场,进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门外窸窣议论。
“你去问唐处腮红的色号。”“你去。”“你去。”
“刚刚驾驶座上的男人是蒋大佬吗?”
“蒋大佬不是开R8吗?”
“哇,你觉得人家家里只有一台车吗?”
“……”
唐漾放下包包,出办公室洗杯子,先前凑在一起的同事们倏地散开,又各自做各自的。
上午,顶楼周行长派秘书下来催九江集团贷款专案的进度,唐漾翻出九江集团的资料慢慢看,“员工福利待遇优”“福利保障”等词汇出现的频率极高。
唐漾懂对方想要自己加人情分的意思,她转念想到周默想给自己、但自己拒绝的那盒曲奇,毫无心理负担地装成一个瞎子。
快十二点,范琳琅敲门进来,跟唐漾核对行程。
三月底,各项指标基本完成,唐漾只剩一个和九江财务高层的会还没开。
“九江那边负责人今晚要出差,希望会议今天下午三点举行,在九江大厦会议厅,”范琳琅问,“您看可以吗?”
“可以,”唐漾思及张志兰,思及闵木,思及那块腊肉,她并没有泛滥的好心,她只是单纯吃人嘴软,道,“我中午有事出去一趟,下午你直接在九江等我。”
范琳琅应好。
唐漾今天没开车,午饭时间,她直接打车去了南津街支行。
唐漾的级别和支行行长一样,可她是管培生,过了年才29岁,前途无可限量。加上之前对张志兰案子的处理让整个南津街支行得了全行嘉奖,南津街支行把唐漾看作贵人。才到支行工作的大堂经理不认识唐漾,想给唐漾说二楼是办公区不能随便乱上,支行行长一行便出现在楼梯口,热情地把人迎了上去。
唐漾带了分成盒的水果给他们当小点心吃,笑盈盈给了大堂经理一盒,大堂经理受宠若惊。
上去后,双方聊了好一阵有的没的。
支行行长若即若离地打探分行的政策动向,唐漾说得含糊。支行行长拿出支行贷款的记录,希望唐处给个指导,唐漾推辞两下推托不过,便翻开了。
甘一鸣请病假、唐漾做代理处长后,整个信审处的效率明显高了不少。
支行行长之前觉得唐漾处理张志兰案是误打误撞,信审处效率高是因为开年大家才开始工作。可这时听娇娇小小一姑娘言简意赅说不足和优点,支行行长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名校博士还真有两把刷子。
唐漾翻完了过审的件,开始翻没过审的件。
翻到一页,她状似无意道:“陈张刚这份怎么没有具体资料?”
“他?”支行行长解释说,“他住张志兰楼下,是个残疾工人,有个儿子,以前在幸福花园有套房。他们两口子之前在菜市口卖菜糊口,儿子跑货车。后来儿子出了车祸,两口子卖了房子把儿子救回来,可高位截瘫救回来有什么用,每个月医药费和流水一样。陈张刚白天还是在卖菜,老婆做保洁工,晚上他在夜市洗碗。他老婆想贷款买辆摩托改装成三轮车到火车站拉客。”
行长说:“张志兰是偿还能力有问题,抵押金额过少。陈张刚是根本没有抵押物,而且他儿子买货车是在浦西贷的款,还没还清。”行长想到一茬儿,“他儿子的货车投了保,保险公司给了个什么赔偿合同,但唐处你知道,去年九月规定一下来,保险也难做,就一直拖着没赔。”
唐漾轻轻地敲桌面:“在特殊情况下,有估值的合同也可以作为抵押物。”
支行行长不明白唐漾是随口提,还是意有所指。
唐漾也不遮掩:“您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支行行长吩咐助理打电话询问当事人,并做了安排。
唐漾起身,视线扫过行长办公桌上的汇商标语,发音标准地念出声。
“YOU DO LIFE,WE DO BANKING,”唐漾笑,“有的话说虚又虚,说实又实。”
年轻人轻描淡写,一向得过且过的支行行长竟莫名生出一份行业使命感。
一想到唐漾是偶然翻到这份件,还肯纡尊降贵过去,他心里又默默对唐漾多了点好感。
一点多,午休时间,四下安静。
唐漾在一行人簇拥下,从南津街支行步行去往幸福花园。支行行长给唐漾叙述具体情况,唐漾听着,时不时点头。
而幸福花园内,蒋时延和一休高层在张志兰家做客,专业团队跟拍,作为《遗珠》后续回访。
支行行长给唐漾递了份陈张刚的来访记录,唐漾翻阅,一行人抵达幸福花园的门口。
蒋时延给了张志兰一个印有一休标志的红包,张志兰不肯收,两人僵持,摄像机拍着,蒋时延忽然笑着用口型说了个名字,张志兰收下,送蒋时延一行下楼。
蒋时延一行刚出单元楼,唐漾一行刚好过转角走到单元楼门口。
两队人马浩浩荡荡正面相迎,他家漾漾一眼看到了他。
蒋时延走在最前面,双手插兜,朝唐漾笑得懒散又温柔。
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人真是……
唐漾的耳根一热,随即恢复如常,她强行压住心跳,用平静的口吻道:“你们在?”
蒋时延想收住唇边的笑意,可怎么收都收不住。
他每个字的尾音都微微上扬:“在做《遗珠》后续,你们呢?”
唐漾:“去看一件贷款。”
张志兰眼里闪过惊喜,一瞬间又压下去。
蒋时延没动,唐漾没动。
双方人马见两个大老板没动,自然都不好意思动。
几秒后。
“那我先上去了,”唐漾指了指楼上,朝蒋时延轻轻颔首,“蒋总,回见。”
“唐处,回见。”蒋时延点头。
唐漾微低着头,想越过蒋时延,蒋时延不着痕迹朝她那边靠了靠,唐漾的肩膀不小心撞了一下蒋时延的肩膀。
唐漾羞得脖子都红了,蒋时延无声又得意地笑。
蒋时延目送唐漾上楼,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他这才屈指放在唇边咳一声,恢复平淡:“走吧。”
一休员工好奇得眼睛在发光。
作为半个知情人的蒋时延的助理回头用眼神控场,转过头来,他腹诽,大庭广众下自家总裁都能这么放肆地调情,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对唐处使坏。他脑补了一万出“霸道总裁强迫纯情唐处”的戏码,这样那样不可描述,一边默默骂自家总裁禽兽,一边暗自对唐处表达了同情。
唐漾和张志兰打招呼,聊两个小孩在家洗碗特别乖。
说话的工夫,到了陈张刚的家。
五楼略高,陈张刚是从菜市场匆匆赶回来的,儿子在最里面的卧室午休。
唐漾嘱咐支行的同事们小声点。
大家刚坐下,支行做贷款的同事还没开始例行访问,唐漾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萦绕在客厅。
唐漾微微蹙眉,支行行长和陈张刚同时灭了烟。
而蒋时延一行刚走到小区门口,便听见有人大声吼:“1幢着火了。”
大门口的保安、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们嚷嚷着“报火警,报火警”,也匆匆朝里跑。
蒋时延皱眉,拉住其中一个保安:“一幢在哪?!”
保安要救人,急得一指:“你没长眼睛不会看——”
保安的手指着张志兰那栋楼,“吗”字还没说出口,蒋时延的助理还没反应过来,蒋时延目光骤冽,推开保安反身直冲火源奔去。
五楼,陈张刚家。
支行做贷款的同事开始例行询问,唐漾便听到“嘭”的爆炸声。
唐漾循着声源望去,支行行长附在她耳边:“可能是楼下的小孩放火炮玩。”
唐漾收回视线。
等浓烟扑到客厅,大家意识到着火时,猩红的火舌已经蹿到了电视墙上。
与此同时,外面有邻居惊慌地吼:“着火了!五楼着火了!没听到吗?快跑啊!”
“陈强!”陈张刚几乎是下意识朝儿子卧室跑去,几个年轻的男同事跟着陈张刚进去救人。
唐漾怕,但胆子也不小。
她跑到玄关开门,语速飞快地对同事们道:“到楼下发微信确认安全,下午我准假。”
“唐处先走。”
唐漾朝陈张刚的房子里面看:“你们先撤。”
同事们不再犹疑。
幸福花园是老小区,消防栓没有检修,早已锈死。房子外面有枯萎如瀑的爬山虎,火苗稍稍蹿到梢头,倏一下燃起了整面外墙。
幸福花园每层八户,楼梯口狭窄。偏偏现在是午休时间,家家户户基本满员。
浓烟卷进楼梯,大家嚷着、呛着跑下去,跌跌撞撞、你推我搡间好像有人摔倒,有人扶起,又有人踩上去。
保安在一楼打着强光手电,重复喊:“老人和小孩先走!老人和小孩先走!”
陈张刚和几个银行员工推着昏过去的陈强出来,唐漾给他们一人发一张湿纸巾,跟在后面。
一行人走到三楼,队伍忽然不动了。
喧嚣吵闹中有人开骂。
原来,在这种时刻,竟然还有人想着把家里新买的冰箱一起搬下去,冰箱卡在了门口,他们不愿放弃。
“先出去!下面在做什么!”唐漾开口吸了一大口浓烟,瞥见楼下堵住路的几个人,她抬手就把成卷的资料朝下面砸,“不走不要挡路,上面还有两层楼的人!”
搬冰箱那人为了躲资料身体朝后一缩,瞬间让出一条一人宽的通道。支行行长他们来不及感叹唐处惊人的爆发力,赶紧把那人强硬地挤到一边,恢复秩序……
陈张刚他们出楼后,唐漾因为陆续让人,还被挤在二楼的露天平台上。
她看楼下人头密密麻麻,如顺风奔腾的河水,河水中,她不敢相信但又确实看到了蒋时延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一路“让一让”“麻烦让一让”逆着人流来。
到一楼,他消失不见了。
不到一分钟,满脸急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上来做什么?”唐漾推他,“有文件忘拿了?文件能有人重要——”
唐漾话没说完,蒋时延一把拉起唐漾的手,转头跑向平台另一边。
远离了大部队,也远离了嘈杂。
天花板上的白灰扑簌簌朝下落,伴着碎木头、断钢筋。
唐漾的心跳得很快,蒋时延的心跳得也很快。
蒋时延牵着唐漾的手,牵得很紧很紧,不松开。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二楼平台边缘,他顺着管道跃下去。
唐漾跟着蒋时延的步伐踩到管道上,见最后一格的高度离地面超过了两米,她动作一顿。
蒋时延落地,朝唐漾伸出双手,唐漾小声说“九十一斤”,蒋时延喘着气点头,唐漾毫不犹豫朝下跳,蒋时延受惯性朝后仰了一下,而后稳稳地把她接在怀里。
周遭沸反盈天,唐漾耳里却只有两个人的心跳,两个人的呼吸。
你起我落,比赛般交织在一起。
消防车来得很快,架云梯,开水枪,高压水瀑直冲火海。
撤退进入尾声,不少人将视线投向墙角的两人。
“你刚刚是来找我的?”唐漾微微用手撑起蒋时延的胸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点。
蒋时延的目光逡巡她全身,确认她没伤到,笑了:“不然呢?”他用食指轻轻刮落她鼻尖的灰。
唐漾的鼻尖吃痒:“这么感人吗?”
蒋时延:“换作是我在里面,你不会过来?”
唐漾:“你刚刚不都出去了吗?”
蒋时延坚持:“换我在里面,你不会过来?”
爬山虎上有残留的火光,映出唐漾绯色的脸庞。
“会。”她声若蚊蝇地应了声。
蒋时延满意地摸了摸唐漾的头,发消息让助理带其他同事先回公司。
唐漾的头顶稍稍发麻,确认所有银行同事都安全了,轻度烧伤的陈强也被送到了医院。
唐漾转过头,正想和蒋时延说话,余光瞟见张志兰带着两个孩子想从侧门出来,一根断裂的横木挡在他们跟前。
楼里的浓烟穷寇般追上母子三人,唐漾蓦地蹬掉高跟鞋赤脚跑过去,蒋时延看到她动作,更快地跑到唐漾身前。
“哐当”“啪嗒”,木头掉落、断裂声不绝于耳。
蒋时延把闵木、闵林抱出来,闵林噙着眼泪要妈妈。
唐漾跨到楼里去拉张志兰,她推着张志兰出楼,自己刚要出去,在她正上方,一根细长的灯管摇来晃去,眼看着要坠落,唐漾闪避不及,蒋时延冲过去反身把唐漾护在怀里。
“啪”,灯管砸下。
蒋时延闷哼一声。
消防员冲到楼内彻底灭了火,保安们辅助消防大队排查伤亡情况。
那根灯管砸下来痛是痛,但绝对到不了伤人的程度。
而唐漾就眼睁睁看着蒋时延受那一下击打,唇色骤地发白,大颗大颗汗珠从他额角冒出。
接着,他扶自己的手臂失去力气般朝下滑,整个人极为痛苦地、缓缓蹲下去。
“延狗你怎么了!怎么了!”唐漾急了,一边询问蒋时延,一边焦急地喊,“来人!这里要救人!来人啊!”
残烟呛人,她喊破了音。
救护车是先前跟着消防车一起来的,医生和消防员几下把蒋时延抬了上去。
唐漾跟上去,看医生、护士给他做检查,仪器里各项指标“嘀嘀嗒嗒”响。
突发心脏病?但延狗没有心脏病。
被砸到了脊柱?还是其他……
唐漾看着那些指示灯,心里怕到要死,她面上却强装淡定,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不会有事的……延狗,你不会有事的……”
蒋时延喊了一声疼,手动了动。
唐漾默契地把手伸上前。
蒋时延握住她的手。
蒋时延望着她急迫又帮不上忙的纠结小模样,想说很多话。
可他嚅了嚅嘴唇,虚弱得一个字也发不出。
蒋时延想,话说不出,摸摸她的手也是极好的。
唐漾的手小、白、软,摸着和没骨头一样。
蒋时延翻来覆去地摸,越摸越忍不住心疼,他的漾漾在意他,他的漾漾担心他,他的漾漾很急……
可该死的,他竟然觉得她方寸大乱又强装镇定的样子都这么漂亮又可爱。
蒋时延说不出话。
这样的动作落在唐漾眼里,就是大病当头的无助。
唐漾不禁捋着他的头发安慰他:“没事,不会死,不会死……”
蒋时延并没有觉得这是安慰。
唐漾顺势又自然地亲了一下蒋时延的眉心。
柔软又一触即离。
这下,蒋时延的呼吸一滞,才是真的要死了。
救护车风驰电掣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把蒋时延推往手术室。
唐漾跟着一路快跑,手术室的门合拢的瞬间,她扶着墙壁徐徐蹲下……
大火蔓延,蒋时延逆着人流过来;她帮助张志兰母子三人逃出来,延狗护住自己。
一切来得太快,让人躲避不及。
“你是来找我的吗”“不然呢”“这么感人吗”“换作是我在里面,你会来吗”“会”……
唐漾想起曾经有一次,自己和他在校门口吃饭,遇到几个混混吹着口哨出言不逊。
那时候他正在准备去台湾交换的资料,一言一行都很关键。可也是在那时候,他把自己护在身后,腾地站起来冲几个混混摔了啤酒瓶,也是不管不顾,像个疯子……
良久。
唐漾深深吸了一口气,去洗手间处理完一身狼狈,然后穿好鞋子,补妆。
出来后,她给蒋时延的家人打了电话,和医生沟通好,又接了范琳琅的电话。
“还去开会吗?”范琳琅关心道,“刚刚刷微博看到南津街发生了火灾,您不是在南津街吗?”
唐漾想着蒋时延手术还要做几个小时。
“去。”她给了范琳琅肯定的回答,又交代两句,上了电梯。
唐漾出了医院,遇到记者采访,她随口说了点,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