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留名字,”阿姨摇头,突然思及什么,又附在唐漾耳边悄悄道,“但我以前见过一次他寄过来的存单还是什么,就是可以去银行取钱的那种,他的名字里好像有个‘嗞’,还有个‘西’。”
阿姨发的拼音。
唐漾在秦月手心写了“Z”和“X”,秦月忖了一会儿,一脸笃定:“那个资助人姓哲名学,叫哲学。”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唐漾哧地出声笑,抬手打人。
临江城福利院商业味不重,小孩们难得碰到这么多哥哥、姐姐来,开心得不肯午睡,阿姨也难得依他们一次。
秦月一反常态地组织同事们和小孩互动,只是她一边若有若无地朝那个在一旁摆弄着羊皮的少年看,一边招呼大家。
秦月做什么事儿心里有谱,唐漾不戳穿她。
范琳琅几个人拉起跳绳玩,敖思切带着一个小孩捏橡皮泥,老鹰捉小鸡的队伍缺只老鹰。
秦月实名推荐唐漾,唐漾答应了,见同事笑,她摸不着头脑。
秦月道:“大家当老鹰得弯着腰跑,唐处身高刚刚好。”
唐漾蓦地定住了,手一指,利索地拉垫背:“找敖思切!敖思切年龄小,她也没有一米六!”
敖思切大大方方地站过来,和唐漾背靠背。
虽然她没有一米六,但她比唐漾高啊。
唐漾看看敖思切,再看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十三岁的“鸡妈妈”,“嗷”一声,哭丧着脸认命了。
大家捧腹大笑。
五月虽未入夏,午后已经有了知了的聒噪,阳光暖暖地洒在福利院外宽阔的草地上。
在脱离绩效、远离写字楼的环境下,大家一身轻松,笑声卷进热风不断回响。
唐漾玩起来放得下包袱。她偶尔会去健身房,今天也听蒋时延的话穿了运动鞋,可战斗力比起小孩还是差了一大截。疯跑了将近半小时,唐老鹰一只小鸡没抓到,嗓子却快喊哑了,汗水也湿了背。
唐漾把敖思切叫过来看着小孩,自己囫囵灌了半瓶水,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洗手间在大楼后面,隔众人所在的草坪有一段距离。
唐漾的脸跑得又红又烫,边走边喘气。她先前笑太久,这时走了快五十米,嘴角还微微翘着。
唐漾以手掌作扇扇风,越朝前走,身后喧闹越远。
路过转角,陷入安静。
唐漾察觉到什么动静,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她步伐越走越慢,然后,在女厕所门口停住了脚步。
在她身后,有人尾随。
见她停下,那人紧紧尾随的脚步跟着停下。
两个人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谁也没先动,谁也没出声。
僵持间,唐漾有些怕,却强作镇定。她的胸口起起伏伏,垂在身侧的手心不可控制地攥出一层薄汗。
四下无人,阳光拉出斜长的影子。
福利院就这么些人,唐漾稍稍偏头,便认出了身后影子的主人——时靳。
他为什么会跟着自己?
一个文身打架的边缘少年跟踪自己,唐漾屏息间,脑补了很多:比如抢劫,比如行凶。唐漾甚至想到他是不是拍了自己刚刚疯跑的照片,用丑照来敲诈自己。
唐漾越想,脑子越乱,时靳却迟迟没动,仿佛刚才尾随唐漾的人不是他。
唐漾的手伸到挎包里,胡乱摸到了防狼警报,顿时像吃到定心丸,试探着转身对峙:“你——”
警报器还没拿出包,剩下的话统统卡在了喉咙。
唐漾转过身时,少年替她挡了点光线。
他默不作声,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摊在唐漾面前。少年的掌心中央,赫然放着一条项链。
项链是铂金的,吊坠用细碎的白钻镶边,多面切割的蓝钻隐匿在白钻间,熠熠生辉。
熟悉得……像是自己的。
唐漾蓦地抬手,脖子果然空落落的。
她眼神一顿。
这是蒋妈妈送给唐漾的礼物,唐漾只有心情很好或者重大场合才会戴。大概是今早戴得匆忙,项链绞上了头发丝,刚刚老鹰捉小鸡玩得又太疯,什么时候甩掉的都没注意。
唐漾睨着时靳,大概是勒索吧,但只要开价不是特别离谱,她都愿意接受。
唐漾眸色深了些。
少年抿唇,又松开,反复之后,语气僵硬又清冷:“捡的,还你。”
“啊?”唐漾愣住。
知道她听到了,少年不愿多说,颇为不耐烦地扬扬手。
蒋妈妈送唐漾的是个高定牌子,奢侈而极致。唐漾和其他戴这个牌子的大多数人一样,有轻微洁癖,项链这种贴皮肤的东西,她们不大愿意让陌生人碰,碰过的话也不会扔,但不会再戴就是了。
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唐漾这才注意到,少年掌上刚好垫着一层卫生纸,然后是项链。项链从锁扣断开,唐漾那根绞在上面的头发还保存在纸上。
一次真正完整的归还。
一瞬间,唐漾说不清心里那股滋味是自责还是惭愧,温暖又酸涩。
唐漾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就着卫生纸把项链拿回来装进包里,她松开另一只手里的防狼警报器,换成一颗大白兔奶糖,以物换物,放到了少年的掌心。
少年嫌弃唐漾动作慢,拿了那颗糖,面色颇为不善地转身离开。
唐漾目送少年离去。
而就在刚才那个转角,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她望着这边两个大人,手背在身后,目光怯怯的。
少年走近转角,小姑娘身体朝后缩。
少年龇牙咧嘴凶小女孩,小姑娘撇嘴。
少年抬手像要打人,小姑娘怕得眼睛红红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少年还是一副没好脾气的表情,手一松,吊儿郎当地把那颗大白兔奶糖轻轻搁在了小姑娘头上。
风吹过,沙沙响。
少年路过转角,身影消失不见。
小姑娘剥开糖纸,含得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她微眯着眼睛,脸颊柔而亮。
唐漾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久之前,在南津街那个下午,张志兰家两个小孩,一个说仍旧想当军人,一个声音稚嫩但满是认真地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
两幅场景好似无关,如果非要相连,大概是唐漾心底某个很柔软的角落,在这两个下午,被同样的力度轻轻戳了一下。
傍晚六点,唐漾一行人临回去前,福利院院长回来了。
院长是个六十出头的老头,头发灰白,精神矍铄。他放下采购的东西,邀请唐漾和秦月上去喝杯茶,两人应下。
到办公室后,唐漾和秦月先就今天活动圆满结束表达了感谢,唐漾真心实意地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过来。
老院长笑着应好,给两人说了福利院近几年的概况。
聊到后来,不知是谁提了时靳,老院长的脸色渐渐暗下去,门似乎被外面的风吹动了一下。
好一会儿后,老院长叹气:“这孩子啊……”
时靳的父母是医学院知名教授,从小家境优渥。他八岁那年,一场猪流感风靡全国,父母在抗疫第一线双双殉职,他跟着奶奶生活。时奶奶是A市有名的企业家,财团族群庞大,几乎能和九江媲美。照理说,时靳应该继续过无忧无虑的少爷生活,但他十二岁那年,奶奶去世,姑父姑母收养他。他十三岁那年,姑父姑母离婚,财团内乱割据,姑母因为种种原因把他送到这,便再也没有接回去。
“他一直觉得他父母不是简单的殉职,但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
“他以后想做什么医疗数据图谱,我也不太懂。”
“这孩子是真的命不好,来福利院之前坎坷一路,来了福利院上了中学,他参加什么打电脑的比赛,拿了第一,结果错过了身份确认时间,又因为和医药代表打架,被取消了奖学金。”老院长摘下老花眼镜,用眼镜布慢慢擦拭镜腿,“这孩子买电脑,交学费,都是自己在外面打零工挣的,不问福利院要一分钱,偶尔还会给福利院的小孩买书。”
老院长说:“他心肠好,心气硬,懂事,有轻微自闭症。”
时靳现在高一,已经拿了几所顶级大学的预录取资格,还拿了一个做智能医疗图谱的互联网公司的预留名额。
老院长慢吞吞地戴上眼镜:“他现在偶尔会到那家公司打零工,想高考结束之后直接过去。这孩子和我亲,我就想着让他好好读个大学拿个文凭。互联网这些东西风向一天一变,说不准的。”
话聊多了之后,几个人熟稔不少。
唐漾道:“他有自己的思量吧。”
秦月:“万一以后又遇到个什么。”
“咔嗒”,门被推开。
“无所谓,意外已经够多了。”时靳的刘海中分,别到耳边,端着盆花进来。
夕阳暖黄,镀在少年微昂的下颌上。他五官好看,嘴角勾着嘲讽。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刻薄到了骨子里。
唐漾慨然长叹。
秦月目光微微闪躲。
从福利院回家,夜色沉如墨。
铺了漫天的星斗如同一盏盏信号灯,在黑暗中闪烁出若有若无的方向。
那天晚上,甘一鸣和魏长秋离婚的消息登上微博热搜第一。
甘一鸣判了十年,跟了一大堆处罚,还净身出户。
网友们谴责甘一鸣,对魏长秋这样耿直利落的富婆人设抱有极大好感。
“老公手脚不干净,老婆离婚有毛病?人身家几百亿凭什么要到垃圾堆里找伴侣?”
“国内编剧看过来,标准的凤凰男剧本在这里:出身偏远小县城,有一个一起考上大学的青梅,为傍富婆抛弃青梅,一朝得道作死,富婆反踹青梅高升。”
“希望成为魏总的一个包,被细心呵护,被捧在手心,偶尔一用,无忧无虑。”
“……”
那天晚上,陈强敲定一份八位数的融资,励志向的采访视频也上了热搜,在上一条下面。
唐漾动了一天,腰酸背痛,她正享受着蒋时延从自己这里偷师的按摩手法,陈强的电话进来了。
“漾姐,”他喊人,“宋……”
唐漾举着手机换了个姿势:“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陈强问:“你和蒋总最近还好吗,那天蒋总说你升了处长,应该蛮忙的。”
唐漾:“挺好啊,是。”
两人开着免提聊了一阵,蒋时延也和陈强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
“你最开始要说什么,我没听清。”唐漾想起来。
陈强沉默了一会儿:“没,没什么。”
也是那天晚上。
唐漾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一个人去爬山,山里分出两条路,就像中学时代课本里那首诗里写的一样:一条平坦而脚印众多,一条人迹罕至。唐漾可以选择人迹罕至那条小路,但她还是跟着前面的人,选了所有人都走的那条大路。她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忽然全部消失,明媚天光换成乌云密布。昏天黑地间,高山化作深渊,唐漾孤立无援,脚下一滑,身体如断翅的蝴蝶,直直朝深渊坠去……
唐漾在下坠的刹那惊醒,浑浑噩噩,一头冷汗。
蒋时延几乎和她同时醒来。
“宝贝儿没事。”
“宝贝儿我在。”
蒋时延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低声哄着。
等唐漾情绪差不多稳定了,蒋时延这才去厕所拎了条湿毛巾出来,他耐心地擦着她额角的汗,然后是手,一根一根擦着她纤白的手指。
唐漾还没彻底清醒,脑袋里宛如装着糨糊:“如果一个专业对口、但资质平庸的本科生,和一个没有文凭但天赋极高的高中生同时到一休应聘,你会选哪个?”
蒋时延温声道:“资质高。”
唐漾:“所以为什么公司简历准入条件大部分是本科而不是高中,就不怕错失资质高的大佬吗?”
如果唐漾清醒着,肯定能说出答案并觉得问题略显愚蠢。
但唐漾还在梦呓。
蒋时延将她额前汗湿的碎发轻轻拂向两边:“因为大佬是少数,就一般人而言,本科生各方面能力肯定高于高中生,就像有的单位只要研究生,连本科生都不要,一样的道理。”
大概是蒋时延的嗓音太温柔,和唐妈妈以前教唐漾认字差不多,唐小朋友很快又睡了过去,但抱着他的脖子没撒手。
蒋时延的脖子不敢动,他小心翼翼地反手探到床头柜,小指勾到手机,把屏幕的亮度调到最暗,然后给程斯然发了条短信。
——帮我查一下临江城福利院。
蒋时延皱眉,他家小孩去了一趟福利院,回来之后情绪一直不太对,夜宵少吃了半碗不说,刚刚还做了噩梦,什么破地儿!
之后几天,唐漾状态一直不太好,胡思乱想,焦虑,偶尔吃东西还会反胃。
有一两次,唐漾真的跑去厕所干吐,蒋时延拧紧眉毛:“是不是胃病又犯了?去医院看看吧?你肠胃本来就差,万一拖出个什么毛病……”
唐漾擦擦嘴:“没事,可能是下午在单位喝了一杯冰可乐……”
蒋时延瞬间沉下脸:“唐小漾……”
唐漾怯怯地缩缩脖子:“这不是没忍住嘛……”
操心如老母亲的蒋大狗只想扑过去咬人,唐漾赶紧躲。
蒋时延追上去,两人绕着沙发跑了好一会儿,唐漾被蒋时延摁在沙发上,“咯咯”笑着。“我错了,我错了。蒋大哥,我不会再犯了。大哥,大哥,”漾漾娇娇软软地唤着,“求大哥饶小弟一命。”
蒋大哥抓着小弟的两只手,一副主宰黑道帝国的沉稳风范:“大哥得上了小弟。”
蒋时延也就嘴上开开车。
这段时间,比起性爱,他更喜欢抱她,用身体贴着她的后背给她安全感,偶尔真枪实弹做,蒋时延也是先考虑她的感受。
等唐漾这段“水逆”差不多过去,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向小女朋友讨要利息,便收到Leo的短信,要飞去大不列颠出差一趟。
A市在亚热带,五月末已是艳阳高照,知了长鸣,地表温度隐隐有了煎蛋的趋势。尤其中午,室内开着空调,室外热得直泛白光。
周末唐漾没去加班,蒋时延收行李时,她就叼着根棒冰,盘腿坐在沙发上给他加油。
蒋时延一边折衣服,一边操心地碎碎念:“我妈说她会过来,她手艺不行,但她带的保姆手艺不错,你可以点鱼香肉丝、糖醋排骨,你最近爱吃酸。”
唐漾吸着棒冰:“嗯。”
蒋时延:“零食我在客厅电视柜下面囤了点,卧室抽屉里囤了点,你办公室我也送了一点过去,都是健康的,但有些东西上火,你要少吃。”
唐漾咂咂嘴:“好。”
心不在焉啊小朋友。
蒋时延转头看着她,严肃道:“这支吃了不能再吃了,冰箱里剩下三支,我上午出去给了楼下李爷爷的孙子。”
唐漾慢慢地停下嘴上的动作,小脸上写着不敢相信:家中重大财产变动都不和女朋友商量一下?
和你商量就变动不了了。
“还有,”蒋时延毫不心虚,“我妈每次过来会检查冰箱,你单位那边我和秦月也打了招呼,我留在你包里的银行卡是我的副卡,你买什么我都看得到,如果你愿意专门跑取款机取现金,那我没办法……”
“啪”一下,唐漾冷着脸,把没吃完的棒冰丢在地上,汁液四溅。
吃个棒冰都管?这人不给人权。
蒋时延倏地把衣服随手一扔,面色比她更冷。
上周是谁半夜睡不着?是谁整天胃不舒服这也不想吃,那也不想吃?是谁不肯去医院,吃药都吃不下?
上周唐漾睡不着的时候,蒋时延自己第二天也要上班,还是整晚陪她说话,小声哄她。
唐漾嘴挑得想吃酸酸甜甜的,但酸味和甜味的比例要在一个不可描述的范围内,蒋时延就买了番茄,挨个切开,把里面的汁舀出来给她凑一杯。
唐漾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喝药不眨眼睛,上周她小眉毛皱成波浪线愣是喝不下,蒋时延就买了硬质奶糖凿成细粉末,给她兑到胃药冲剂里。
有时,唐漾不是喝不下,只是单纯想发小脾气,蒋时延也照单全收,一遍一遍给她用糖兑药。昔日无法无天、遇事炸毛的蒋家小霸王好得快没了脾气……
这样想想,他管着自己吃棒冰真的微不足道。
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是血肉横飞的家暴现场。
唐漾望着蒋时延,蒋时延和小女朋友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咬咬唇,张开双臂,软绵绵地要抱抱:“蒋时延,你对我可真好。”
撒娇的小调子和抹了蜜似的。
蒋时延转身回抱住小女朋友。
窗外阳光偷偷在屋内探了一角,怀里的小姑娘身子娇软,眉眼弯弯,小嘴红润。
蒋时延探身吻了吻她的嘴角。
他学她,同样弯着眉眼,道:“那漾漾想不想蒋时延对你好一辈子呀?”
唤他独有的漾漾,要一辈子唤呐,要唤一辈子。
蒋时延这话藏着暗示。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
身为一个崇尚独立、注重精神契合、绝不肤浅的现代女性,面对男朋友隐晦的求婚,唐漾“唔”了声,在他怀里动了两下。
“你每次都很不认真啊,”唐漾眨眨大而黑亮的眼睛,抬手去挠他的下巴,“下次请你用一辆豪车把我载到一栋豪宅,带我走过无边无际的玫瑰花海,然后举着超大号‘鸽子蛋’单膝跪下,再说对我好一辈子可以吗?”
不待蒋时延回答,唐漾想到什么,眉眼俱弯道:“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等我攒钱买个‘鸽子蛋’,然后用同样的手法把你带到豪宅,说对你好一辈子。”
唐漾一边说,一边探身到茶几下面,果真从格子里摸出一个金色的小猪储钱罐。唐漾掀开猪肚下的橡胶盖,反手抖罐,大大小小一堆硬币“哐当”从里面掉出来。
先前温馨的氛围被脆响打破。
蒋时延的表情凝固了。
唐漾一边数自己那些零散硬币,一边小声念:“假设玫瑰、‘鸽子蛋’、豪车、豪宅加起来要五千万,我现在已经攒了一毛、两毛、七毛、一块七……共计十六块八毛三,距离五千万还有四千九百……”
唐漾掰着手指头算,嗓音无辜又温软。
那堆白白黄黄的硬币和蒋大佬大眼瞪小眼。
几秒后,蒋时延气到微笑:“我刚刚是求婚吗?”虽然他有贼心。
唐漾脆生生脱口:“我说了你刚刚在求婚吗?”虽然她想他有贼心。
两人经历完文字上的钩心斗角,视线在空中相撞。
蒋时延沉稳冷静,唐漾笑得甜甜的。
几秒后,蒋时延丢盔弃甲,撤退前,不忘扯一把小女朋友的头发。
因为他在生气,非常生气,气得……要是这儿有十个橡皮圈,他非得给她扎一头花花绿绿的“冲天炮”。
想象一下,漾漾穿着一身黑西装,踩着高跟鞋,顶着一头竖起来的小辫子,一脸严肃地说“给我核对一下这边的行程”“你那个不可以”“对,我是唐漾”……
蒋时延“噗”一下笑出声。
唐漾狐疑:“你在笑什么?”
蒋时延屈指捂嘴,咳一声:“没什么。”
嗓音含满了笑意。
蒋时延是晚上的飞机,机场路车不多。
蒋时延临下车前,唐漾说:“我看着你进去。”
蒋时延执意:“我看着你开出去。”
唐漾失笑:“不是说好我送你吗?”
“你送我来,我送你走,你把我送到机场,我目送你。”蒋时延满脸认真,他捏捏唐漾的脸,“我们输入和输出等值啊,唐处长不能因为自己特别漂亮而……”
唐漾唇瓣柔软,贴在了蒋时延的唇上。
蒋时延的目光幽邃如瀚海,海里噙着笑,笑里是唐漾。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几颗星星孤独地嵌在远天,机场路尽头的路灯将铝棚内的一切照得通明,光下是蛰伏的路虎和蒋时延眼里的自己。
回去路上,唐漾将车开得平缓,低绻的英文歌回荡在车厢。
好像很久之前,在唐漾惊醒的梦里冥冥就有了指引,好像也是因为蒋时延方才一句“输出和输入等值”,唐漾听着车轮轧在环城高速的窸窣声,脑海里格外自然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大胆而全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