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听听,三个字,带着自己的姓。
多么威力十足,磅礴大气!
周末的电影院是修罗场。
蒋时延和唐漾捯饬好了出门,还差五分钟到两点,《魔兽》所有场次都是满座。
但两人都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唐漾随便买了部人少的国产恐怖片,蒋时延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其他小情侣吵吵着“给你说了周末要堵车让你早点出发”“不是你化妆要一个小时我们能堵车错过票吗”“我化了妆谁叫你又去上厕所”……
唐漾和蒋时延十指相扣,美滋滋地检票进厅。
挺好,挺好,人不多。
椅子略硬,没关系,对脊椎好。灯带略亮,没关系,说明电力足。就连前面那对小情侣聒噪的吵架声,落在唐漾和蒋时延耳里,都觉得生动又鲜活。
两人平时都忙,能有这样的时间,显得尤为不易。
很快,影厅变暗,电影开始。
宽阔的荧幕上,十八岁的女主人公进入外婆家阴森的乡间小屋。
唐漾很少看恐怖片,当真被这开头吸引了。
蒋时延旗下有海评电影的营销号,他自己阅片也多,几个镜头出来,他基本能看出这个导演在抄袭国外哪部经典,这段音效又引用自哪部名片,还不如看漾漾。她聚精会神地望着荧幕,红唇微启。应急出口的暗光划破黑暗,她的脸没在明暗的交界处,蒋时延喉结滚一下,有些挪不开眼睛。
两人第一次去看电影是在高一,同行的还有宋璟。
起因很简单——
那时候,唐漾正跟风喜欢宋璟。
某个课间,唐漾去办公室拿作业本,碰见一个也喜欢宋璟的外班女生拦住她,酸溜溜地说:“说什么不方便递情书,谁不知道你就坐在宋璟前面。你每天和蒋时延去操场跑步减肥不也是因为喜欢宋璟,可你看看自己这怂不拉叽的样。我想你也可怜,喜欢宋璟,大概宋璟话都不想和你说吧,毕竟宋璟的同桌可是常心怡。”
唐漾不愿理这个女生。
蒋时延从厕所出来撞见这一幕,立马炸了:“你再说一次!”
那女生也不怵他:“我说唐漾喜欢宋璟,宋璟不理唐漾。”
蒋时延微笑:“理不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唐漾想,宋璟这周会单独和唐漾去看电影!”
那女生脸色气得发白。
蒋时延歪着脑袋,格外小人得志地重复:“单!独!噢!”
那女生狠狠跺脚,拉着同伴扭头走了。
唐漾好气又好笑:“宋璟会和女生出来看电影?胖子你说大话都不用圆的吗?”
“你想他就会。”蒋时延完全没了方才护短的气势,他在唐漾面前就像一只白软的大馒头,手悻悻地碰着鼻尖,眼睛却滴溜溜在转。
宋璟不善社交,蒋时延是他初中三年的同学,也是唯一的朋友。
周末,蒋时延开口约宋璟,宋璟当然得出来。蒋时延约唐漾,唐漾当然也出来。
于是,唐漾和宋璟单独去了电影院,不过两人座位中间,还夹了一个面红耳赤又假装不心虚的胖子。
那次他们看的青春片。
那时的宋璟十五岁,一身朗月风清。他爱穿白T恤衫、牛仔裤,白净修长的手腕上戴着一根坠有小金锁的陈旧红绳。
荧幕上的男主角也十五岁,穿白衬衫,推自行车,在树下逆光缓行。客观来说,男主角的形色不及宋璟。
唐漾开始和蒋时延一起吐槽剧情,说女主角有了男主角之后都不爱写作业了,总是找男主闹。宋璟始终淡淡的,不说话。他有时会笑,唇边弧度很浅。
唐漾时不时瞥宋璟。
后来,男女主久别重逢,唐漾睡着了,脑袋不自知地搁在蒋时延肩上。
十五岁少女的鼻息像羽毛,蒋时延脖子痒得要命,又害怕吵醒漾哥。他不敢动,只能蹙着眉头瞥唐漾。
他可以看见她饱满的额,细长的眼睫,小巧的鼻子和嘴唇。她下巴上有婴儿肥,耳郭贴着他,很软。
蒋时延稍稍定住眼神,视线触及她另一只耳郭上细小的绒毛,又蓦地收回去,然后,他偏过头一个劲儿地喝饮料。
漾哥困了,在自己身上靠会儿,漾哥有错吗?没有!
可鬼使神差地,他竟然想……亲。
这个念头太“大逆不道”,有悖兄弟情谊。蒋时延当时把理由归结为电影院灯光太诡异。
如今想来,他那时候,大概是真的想亲。
不过还好,漾漾现在在自己身旁。
这样想着,蒋时延俯身过去,轻轻碰了一下唐漾的嘴角。
“我口红,我口红!”唐漾被他亲一下,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她一边嘘声警告,一边手作软拳捶他的胸口。
知道小女朋友今天化了个超美的妆,蒋时延不再逗她,闷笑两声,把两人座位中间的扶手抬到上面。
恐怖片进入中段,唐漾把剧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显得兴致缺缺。
但特效做得惊悚,前面的观影席时不时响起“呀”的尖叫声。
一个妹子:“啊……好可怕!”然后朝男朋友怀里钻。
又一个妹子:“啊,天哪……好吓人!”然后也朝男朋友怀里钻。
唐漾的爆米花已经吃完了,桶放在地上。
蒋时延学前方的妹子,格外软绵做作地“啊”一声,身体下滑,然后朝唐漾怀里钻。
前方妹子扑到男朋友怀里就会变得柔弱又安静。
这时候,蒋时延就和她们不一样了,他不仅不安分,脑袋还要一个劲儿地在唐漾胸前蹭来蹭去。
这种程度的揩油要放在古代,他得娶自己。
唐漾被毛茸茸的发顶蹭得浑身痒酥酥的,耳尖也微微红,她拍着他的背,软声笑:“人家都是小女生才这样,你也不害臊……”
“我哪有不害臊,”“蒋娇妻”声音委屈,说着,他把“唐男友”的手拉到自己脸边,带着她的手摸自己的脸,“我真的害臊,我可害臊了,我脸都臊红了,不信漾漾你摸摸,你摸摸我啊。”
电影音效大,其他情侣也在做各自的事。
蒋时延叫得又骚又浪。
唐漾的手被他握着,手心碰到了他的眉眼、唇鼻、脸颊还有留着胡茬儿的下巴,他的脑袋还蹭着自己。唐漾“咯咯”笑:“你别闹,别闹了,蒋时延你别闹了。”
“你不摸我吗?”蒋时延忽然停下动作,抬眼望她。
唐漾摆摆手,红着脸喘气:“不摸,不摸,拒绝,拒绝。”
“没关系,”蒋时延语气委曲求全又大度道,“那我来摸你好了。”
电影院灯光昏暗,监控也坏掉了,没有闪烁的指示灯,最后一排只有唐漾和蒋时延两人。
等唐漾察觉到自己的内衣暗扣被人打开,某人一只手按着她的领口保护隐私,一只手又顺着她松垮垮的内衣分外放肆地摸到前面……
唐漾的脸唰一下红得快滴血,推搡着他的手,低喝:“蒋时延你做什么……”
蒋时延也就吓吓唐漾,要真的在公共场合做什么,他是舍不得的。
出电影院时,热风如网般笼到两人身上。唐漾的脸颊红红的,脖子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半羞半恼但乖巧地跟在蒋时延身旁。蒋时延牵着小女朋友的手,回想起之前的场景,他不想笑,又忍不住勾了嘴角。
五点半刚好是饭点,既然计划已经被打破,唐漾和蒋时延也不介意破得更彻底。
两人去美食街吃了旋转小火锅,又去花鸟市场观赏了琳琅满目的多肉。
那些花盆小而圆润,弧度与里面的植物一样柔和。
唐漾满心满眼都是喜欢,蒋时延看到了:“要不要再买几盆?”
唐漾摇头。
蒋时延问:“为什么?”
“家里有的我都照顾不过来,买了我就得对他们负责啊,”唐漾拉着蒋时延的手,“不要跟我说你可以照顾。”
蒋时延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照顾?”
唐漾想到什么,小脸一红,却还是借着他的手的力道微微踮脚,然后,她附在他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因为爸爸的爱和妈妈的爱不一样……”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蒋时延被撩得浑身一震。
唐漾眼波盈盈地望着他,然后转身开跑。
花鸟市场有很多逗猫遛狗的老头、老太太,唐漾拎着裙摆灵活穿行,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白皙细腻,宛如白雪覆在六月仲夏。
蒋时延的心尖像被猫爪挠了一下,痒痒的,咬着牙追她。
蒋时延先前跑得不快,等唐漾放慢速度细细喘气了,这才三两步上前,把她捞到怀里。
四下人多,也有抱着的情侣。
唐漾连连拍着他的手背,嗔怪道:“大庭广众下不要搂搂抱抱。”
“我没有搂搂抱抱,”蒋时延偏头亲她的发顶,“我在‘搂搂宝宝’。”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小孩,也不知道小孩什么时候来,但唐漾只用一句“爸爸”“妈妈”,蒋时延一颗心便浸进糖水里,他连呼吸都变得甜丝丝的。
两人要去河边看江景,飞驰而来的地铁载着行人和夜色。
蒋时延站在角落把着扶手,唐漾挽着蒋时延的胳膊,两人脚尖抵着脚尖。
唐漾时不时仰面看蒋时延,蒋时延从车窗的倒影看唐漾,两人视线相撞。蒋时延抿嘴笑,唐漾用手戳蒋时延唇边的小窝,戳住了不放,两人又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只觉得人群的拥挤都显得无比美好。
出地铁,上扶梯,机械的女音在广播里循环:“请站稳扶好,注意脚下,不要倚靠扶梯,不要看手机……”
唐漾食指在扶手点出轻俏的节奏,视线逡巡墙壁上的广告,有卖房子的,也有关于时尚的。
蒋时延拉着唐漾下扶梯出站,低沉着嗓音重复。
唐漾凑近了听。
蒋时延轻声念:“站稳扶好,站稳扶好……”
唐漾没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可蒋时延的眼里蓄着款款深意。
唐漾偏着脑袋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猛然想起某次床前,唐漾耳郭倏地一红,整个人烫得好像要化掉一般。
“流氓!‘辣鸡’!”两人来的河边行人稀疏,唐漾娇斥,双脚跳起落下,去踩蒋时延的脚背。
蒋时延根本不躲,顺势把她勾进怀里。
唐漾故作挣扎,蒋时延的手臂圈着她的腰肢。
他的嘴角扬起弧度,满是温柔地吻下去。
夜风习习,江边传来船号。方才那一两个行人出了转角,彻底把安静的空间留给两人。
天地好似被江水撕裂,交错间,一半是黑邃的夜空,一半缀着满城霓虹,那些光线好像镀在蒋时延的瞳眸,唐漾又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
蒋时延舌尖轻探,唐漾细细“唔”了声:“有人……”
蒋时延:“不会有人……”
唐漾不再推拒。
蒋时延吻了她一会儿,唇瓣又顺着她的眉梢落至她的眼角,然后是鼻尖、唇畔。他细致地描绘她嘴唇的轮廓,舌尖缓缓舔舐。他的手抚着她腰间的布料,掌心的温度好似透过布料摩挲在她温滑细腻的肌肤上。
这样的碰触,双方感觉都极好。
唐漾和蒋时延放缓了呼吸,路旁灌木里的昆虫也调小了聒鸣。
忽然,“嗡嗡嗡。”
唐漾的手机震动了。
蒋时延不想停:“我帮你挂断?”
唐漾“嗯”一声,蒋时延腾出一只手摸到她包里,看也没看就按了手机。
又隔了一分钟,“嗡嗡嗡。”
两人依依不舍地松开,蒋时延下巴搁在唐漾发顶上,唐漾一下一下喘着气,摸出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
蒋时延:“可能是卖假酒的,贵州茅台酒厂中奖信息……”
唐漾“扑哧”一声,把手机放回包里:“你怎么这么熟练。”
蒋时延下巴蹭着唐漾细软的发顶。
两人正腻歪着。
唐漾的脑海忽地闪过什么,她把蒋时延稍微推开一段距离,再次掏出手机。
唐漾手肘撑着江边的栏杆回拨电话,蒋时延把唐漾圈在怀里,稍稍俯身,凭栏眺江。
唐漾抬眸瞥他的下颌,一边开着免提回拨电话,一边无奈解释:“可能是部队那边和我对接的人,虽说今天不是工作日,但我挂了人家电话总归要回一个……”
说话间。
电话的“嘟嘟”声停下。
唐漾收了声音,还没开口。
“喂,糖糖吗?”
手机里是道男音,音质清冽至极。
他出声时,声音宛如高山最尖上那抔映着月色的流水,淌到耳里时,又如深夜电台。他不急不缓的咬字撞击耳膜的同时,窸窣电流浸过身体,每个细胞都好似微微发起麻来……
距离他们上一次联系,真的,整整十年了。
唐漾脸上的表情渐渐停在原处。
蒋时延面上本来有不满、有小脾气,听到这四个字,他将所有的神色徐徐收好。
唐漾抬头看蒋时延。
蒋时延目不斜视地看远处。
手机里,“糖糖,你在听吗?”
其他男人唤“糖糖”,时常伴有暧昧,但从宋璟嘴里唤出,多一分显腻,少一分显疏。
唐漾的近友都叫唐漾“糖糖”,在这样恪守礼貌的亲昵面前,蒋时延甚至连反驳都做不到。
“在。”唐漾动了动唇,宛如惊醒般,收回看蒋时延的视线。
她轻声重复道:“在听。”
与此同时,蒋时延缓慢地垂眸,望着唐漾……
电话里的这个人,曾经是他的挚友,也是唐漾的朋友。
是唐漾暗自喜欢过的后桌,也是唐漾后来绝口不提的初恋。
唐漾回答“在听”后,电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种时候,蒋时延觉得按照自己的性格,可以插科打诨说句什么来缓解气氛。可他握在栏杆上的指节慢慢拢得发白,半干半涩的喉咙滚了滚,却什么都发不出。
电话里。
“我明天回A市,”宋璟说,“有退役的打算。”
“嗯,”唐漾声线微颤,“祝福。”
宋璟淡淡失笑:“不过这次倒不是退役回来。”
“部队和A市汇商分行那边有个合作项目,我刚好休假,就被派来负责了,糖糖,”宋璟唤她,“你之后进的银行?”
唐漾:“是。”
双方又沉默了一阵。
“如果方便的话,你看可不可以出来吃个饭,”宋璟说,“我换过很多次手机号,很久没和其他同学联系,很冒昧,但也只记得你的号码……”
唐漾半合的眼睫闪了闪:“好。”
蒋时延听到宋璟问“可不可以吃个饭”,他看着唐漾,看她耳尖红着,脸色也不自然,看她没有抬头看自己,听她很小声却没有犹豫地应“好”。
其实,整个过程挺好笑的,蒋时延想。
第一个笑点在于,宋璟在部队做科研,抛开这茬儿,他高中也近乎过目不忘。自己和唐漾都没换过号码,他说,只记得唐漾的。
第二个笑点在于,宋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初中时,室友见他去上厕所,就像小时候以为老师不会上厕所一样,惊叹“宋璟长得和仙儿似的,竟然也会上厕所啊”。高中伊始,很多漂亮的女同学拿着礼物守在教室门口,宋璟和他一起进出,眼神都不会给半个。蒋时延当时怜惜:“你好歹打个招呼啊,她们等了这么久,不得难过死?”
宋璟奇怪:“和我有什么关系?”
就是性子孤寂冷然至这般,从来都是别人看他眼色的宋璟,竟然也会藏着心思,小心翼翼问唐漾“如果方便的话”。
然后,第三个笑点在于,蒋时延费力地扯唇。
唐漾是个做事拎得很清的人。高二、高三她无数次卷起“天利38套”敲打自己,自己大学犯浑时,她也咬牙扇过一耳光。她从来都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能拿到什么。她和自己谈恋爱之前,存了十几个相亲对象或者预备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和自己在一起后,怕自己不舒服,她悄悄删完了。她会主动和自己说起送玫瑰的肖勤,会汇报新雷有哪些男同学,她会考虑自己的情绪,总是和异性保持得体的距离。
而就是这样的唐漾,刚刚回答宋璟问题时,真的眼里再没有其他,也真的是旁若无人地……应了“好”。
看看,是不是真的,都很好笑。
唐漾挂断电话后,没开口。
蒋时延也没出声,目光落在江面上。
夜风簌簌,天色昏黑,远处的渔船似乎想要泊岸,岸边的指示灯在蒋时延眸底极快地亮了一下。
然后,熄灭了。
在很多人的爱情里,都存在前任。
宋璟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宋璟是因为蒋时延,才会和唐漾熟识。而唐漾当初在KTV里没有推开宋璟,也不知道有没有蒋时延起哄的因素在里面。
三个人相携走过了混乱又清晰的高中三年。
三个人知根知底。
江边这条路,自然没有走下去。
回家途中,唐漾和蒋时延心照不宣地沉默。
蒋时延打车,拉开车门,唐漾拎着裙摆先进后座,蒋时延坐在她旁边。
下车时,蒋时延下去开车门,把手递过去,唐漾和往常一样扶上他的腕,裙摆翩跹地下车,然后挽住他的手臂。
两人太默契,默契到可以肢体相触而不发一言。
接着,进单元,上电梯。
两人并排站着,微低头,都在看手机,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视线是落在屏幕上,还是对方的鞋尖。
狭窄的空间里,有“窸窣”的运行声以及两人克制的呼吸。
“叮咚”,到了楼层。
厚重的金属门徐徐打开。
蒋时延照例抬手拦住感应器,唐漾下电梯,蒋时延随后出来。
唐漾攥着手机没动,蒋时延站在她旁边。
“我明天早上去汇商吃早饭吧,我才知道汇商的食堂周末也卖早饭,”唐漾说,“吃完刚好有会,你就不用早起去买了。”
会议,关于宋璟。
蒋时延双手插在裤兜里:“嗯。”
两人站得很近,鞋尖抵着鞋尖,没再牵手。
走廊的壁灯从墙面洒到地面,蒋时延的声音好像隔了很远。
唐漾抱着手机:“然后中午我直接过去接机,不用等我吃午饭,你可以试试新的外卖或者妈不是让你出差之后回老宅看看老爷子吗。”
接机,接的宋璟。
蒋时延点头,声音很轻:“嗯。”
“如果晚上没有其他事的话,”唐漾顿了顿,“那我就和他把饭约了。”
唐漾解释:“我答应了他约饭就早点约,免得一直拖着,会很……”唐漾做了个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手势。
“好。”蒋时延仍旧应下。
不用说这么多,他想,他可以理解的。
漾漾和宋璟十年没见了。
如果换作他和漾漾十年不见,他大概也会等不及,也会尽早约饭,也会想她想得快疯掉。
好似佐证自己的想法般,蒋时延点点头,又重复一次:“好。”
有失落的味道。
唐漾嘴唇动了动,手和目光一起寻他:“蒋时延,你……”
蒋时延抬起手臂,别开她想牵过来的手。
“我今晚回去睡吧。”蒋时延的手顺势指着门道。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去睡。
唐漾瞥见他略微发白的脸色,想着自己明天早起可能会吵到他,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一个字:“好。”
蒋时延大抵也觉得自己这提议太过突兀。
他将手放上她的发顶,缓缓道:“我没多想,也没别的意思,就这两天时差没倒完,有些累。”
唐漾感受着他掌心的热度:“嗯。”
蒋时延:“我就在你隔壁,你有什么就叫我,或者打我电话也可以,我不关机。”
唐漾双手探着握住他的手腕:“嗯。”
蒋时延又道:“回去洗个热水澡吧,头发要吹干,睡前少看手机。”
“你也是,”唐漾仰头看他,漆黑的眸里宛如蓄着抔清泉般,“床头记得放杯水,把闹钟关了不用管我……”
蒋时延摩了摩她柔软的发顶:“嗯。”
唐漾:“嗯。”
两人一同走向门口,背对背开门。
听到对方开好了门。
唐漾回头:“晚安。”
蒋时延扯了扯嘴角:“晚安。”
又同时转回头,进门,关门。
两人手脚好似被一根绳索缚住了两端,后背被疲惫地牵抵在门板上,谁也不能动弹。
窗外的夜空好似相同,可他们听不见彼此的心跳,也看不见对方的脸。
吸气,呼气,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