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她是不大相信赵襄敏的,一个才死里逃生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少年,随随便便写一封信,就能比孟同甫还有用?
赵襄敏有胆量写,她言双凤可一时没有勇气拿出来。
但这会儿,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张守备已经在酝酿送客了,却见言双凤右手一动,从袖子里极慢地掏出一封信来。
他怔住,向着言双凤投以疑惑的眼神。
言双凤心跳如擂,却仍面沉似水,缓缓道:“既然我说的话张大人不爱听,那不如且看看这封信吧。”
她心里虽没有底儿,话却说的很硬。
张守备的心窜了几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赶紧站起身来:“这莫非是……”
方才玩笑似的,他说方侍郎若是能够有什么手谕之类,可他心里却觉着绝无可能,一来,方守恒早跟言双凤和离了,二来,他也知道兵部的规矩,京官是不能私交外臣的。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
何况,今日他之所以对言双凤如此恭敬,可并不是因为虎啸山庄昔日的荣耀,而是看在言双凤曾经是四品命妇、且前夫正是方守恒的面儿上,所以不肯得罪。
如今他认定言双凤拿出来的是方守恒的手书,自然不敢怠慢,急忙躬身,颇为恭敬地双手接了过去。
言双凤心中啼笑皆非,却仍是面无表情地端坐着。
可虽是端坐,目光却不住暗暗地瞥向张守备。
言双凤心里唯一的想法儿是,如果张守备看信后勃然大怒,那自己就咬定是拿错了信,装作无事发生,先脱身离开这没用的衙门口,一走了之就是了。
却见张守备狐疑地看了看没写任何字的封皮儿,小心拆开,“嗤啦”,撕信封的声儿刺到言双凤的耳。
张守备将信纸抽出,展开,当看到上面字迹之时,他“嘶”地吸了口冷气儿,双眼猛然睁大。
那信仿佛不长,张守备迫不及待地从头到尾看完后,很快瞥了言双凤一眼,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言双凤一副稳坐钓鱼台之态,心里的感觉却忽忽悠悠随时要落水,给张守备那一眼瞟来,只能做无事喝茶之状。
终于,张守备把信纸折起,他咽了口唾沫:“夫人……”
言双凤的手一抖,差点摔了杯子,仿佛生死就在此刻。
张守备问:“夫人这信,是自何处而来?”
言双凤察言观色,感觉他并没有任何恼意,反而有些小心翼翼。
她哪里敢说是自己家里一个病弱少年所写,便只唇角一挑:“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这表情似冷非冷地,配合那凛然不善的语气,着实吓到了张大人,他道歉似的忙说:“不不不,是下官多嘴了。”
言双凤的吃惊几乎从眼底一涌而出,他居然自称“下官”!
由“张某”到“下官”,从她进门儿,这可是张大人谦卑的顶峰了。
原本以为已经山穷水尽,如今突然柳暗花明,眼前透出一道强烈的亮光似的,让言双凤激动的有些头晕,她暗中握了握手,尖锐的指甲刺痛掌心,才镇定下来。
张守备极谨慎地把信放回信封,又揣到袖子里,又笑:“夫人既然有这封信,为何不早拿出来?”
言双凤屏息,然后道:“那,张大人打算怎么做?”
张守备道:“夫人放心,信上已有交代,下官定不负恩相所托。”
“恩……”言双凤听的稀罕,差点儿问出声来,这“恩相”是个什么东西,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叫张大人如此前倨后恭。
幸亏张守备并未在意这些,只当她答应了声,又道:“先前夫人所说,乃金玉良言,如今事不宜迟,下官即刻便去调度,一则相救人质,二则绝不姑息匪类。若有消息,也会即刻前去山庄禀知。”
言双凤摸不着头脑,可却听出张守备是要调兵了,她不敢再多说话,生恐露出马脚,便袅袅起身:“但愿张大人能够尽量周全,我先谢过,不打扰张大人做正事。”
张守备笑道:“哪里!”竟亲自相送言双凤出厅。
言双凤一再请他留步,张守备才止住了,却又叫一名文书相送。
将出守备府的时候,却有一个熟悉身影也向大门走来,言双凤还在为那封信而心神恍惚,并未发现,还是那人先看见了她,招呼道:“凤二姑娘怎么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