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躲在里屋,右脸贴墙,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晌。她生怕被仙师发现,大气也不敢出,听到张叔开门送仙师离去的声音,才终敢长吁了口气。
一放松下来,阿英便想起从自己贴墙而立开始,头顶总是碰到一串流苏似的东西,弄得自己头皮痒痒。但方才仙师尚在她又不敢动手拨开,只好一直忍耐。
现在仙师终于走了,她的双眼也已适应了黑暗,便想抬头看看到底墙上挂的是个什么饰物。
她仰头朝上望去,只见一瀑黑白相间、杂乱蓬松的细线吊在头上。她觉得奇怪,墙上怎么会挂那么一大瀑不甚规整,中间空出一团的细线呢?于是又仔细朝细线里面看去,定睛良久,竟忽然看见一张惨白枯槁的人脸,脸上双瞳漆黑,正与她死死对望。
阿英被吓得魂飞魄散,“啊——!”地失声叫了出来,旋即仰面跌坐在地上。
她这才彻底看清原来刚才她头上一直倒爬着个人形壁虎样的东西。那东西的四肢牢牢抓住墙面,头对头地张嘴死盯着她。那瀑参差不齐的细线正是那东西的头发!
阿英立觉头皮发麻、恶心反胃,比刚才遇见猫妖更令她恐惧百倍。刚才是看不见,索性黑暗里一通乱闯,现在是能看见但从未想过自己能看见,一时连乱闯的勇气都吓丢了。而且那东西还与自己默默“对立”良久,阿英想想简直后怕。
阿英心道,鬼?!
那鬼倒悬门顶,阿英怕它忽然掉下来,不敢往门边去,只好双手撑地仰面往后爬。然而她此刻手脚发软,根本不听使唤,试着爬了几步也没挪动几寸。
她咽了口涂抹,想起掐手诀可以驱鬼辟邪,于是抬手对着那鬼连掐了盘古指、灵官诀、九天玄女押煞诀、金刚伏魔印等一大串手诀。
那鬼见此,似被激怒一般,忽然发出低吼,四脚并用地朝坐在地上的阿英猛扑过来。阿英躲闪不及,被那鬼一下扑倒在地,一把扼住了喉咙。
那鬼骑在阿英身上,双脚盘住阿英的腰腿,双手使劲掐着阿英的脖颈。
阿英被掐得不能呼吸,不停用手拍打掰扯那鬼的双臂,只摸到那鬼的手臂指节彷佛枯枝一般僵硬冰冷。不论阿英如何用力拍打,那鬼都毫无知觉地紧扼阿英的咽喉,甚至见阿英吐出舌头,还低头凑近她面上。
鬼脸低俯,阿英不得不与之对视,只见那鬼脸从蓬乱的头发中露出,无比狰狞扭曲,双眼已由黑变红,满嘴獠牙,黑筋暴起。
阿英本已被扼得喘不过气来,再一看见如斯恐怖的鬼脸,几乎直接晕死过去。
张叔刚刚送毕仙师,正想进屋招呼阿英从里面出来,一推门便看见阿英被扼在地上,双眼翻白、舌头外吐的情景,立马从身上掏出一张黄符往那鬼的背上一贴,那鬼便瞬间失力,倒地不起,眼中的红光也渐渐灭去。
张叔赶紧把阿英从地上扶坐起来,帮她拍了拍背,把她搀出里屋安置在条凳上坐下。然后又返回里屋倒腾了一阵,才重新关好门出来。
坐在条凳上的阿英逐渐神志清醒,满脸惊恐,双臂环抱,不停地瑟瑟发抖。
她说不出整话,只好大着舌头嘟囔道:“鬼、鬼、鬼……”然后便盯着张叔的脸,仿佛想从张叔的脸上寻求一个答案。
张叔坐到阿英对面,拿起她刚用过的茶杯续上茶,推到她面前,一脸平静地道:“你别怕,那是素珍,我的妻子,不是鬼。”
张叔不知道阿英此刻根本拿不住茶杯。
张叔接着道:“我知道你想问她为何会这样。因为她生病了,所以行动异于常人。”
阿英哆嗦着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什么、病?”
张叔道:“撞邪。”
阿英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八、八年、前?”
张叔呆呆地望着里屋的房门,默不作声。
阿英又问:“八、八年前、到、到底、发、发生了、什么?”
张叔回过头来看她道:“别问了,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你刚才躲在里屋应该也听到了,仙师不想任何人知晓今夜之事。我没有将你交出去,希望你也能守口如瓶,不要为我招来麻烦。此刻,仙府各门已经上钥,今夜你怕是回不去了。这样,你去侧屋歇一夜吧。”
阿英忽然醒悟到为何张叔好似独自住在侧屋,便问:“张、叔,侧屋、才、是你、平、时、起居、的、地方吧?我、睡、在、那儿,你、睡在、哪儿?”
张叔道:“我在这堂屋里打地铺。”
阿英还想再问,张叔不待她开口,已经起身去侧屋重新铺床了。
阿英只好不甘地将话咽回肚里。她又看了一眼里屋的房门。此刻,借着昏黄的灯光,她才注意到房门的正上方贴着三道发旧的黄符,看笔法正是仙师所画。
仙师为什么要画三道黄符贴在这呢?八年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英看着那三道黄符,不禁毛骨悚然、困惑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