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一切只是表象,真正的她,比谁都心狠。
心绪被往事牵出,有些话,便再也藏不住了。
“为什么回来?”
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在头顶猝不及防响起,许鹿愣了片刻,嗓音轻轻浮动在晦暗的空间。
“爸妈都葬在榕城,这里也是我的故土,自然,是要回来的。”
一切昭然若揭。
一颗心,跌入尘土之下,摔得四分五裂。
却还是不甘心。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联系我?”似乎不把那颗心彻底碾成齑粉,就誓不罢休。
“没有那个必要。”
轻飘飘的一句话,终于,彻底为这个时空摁下了暂停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许鹿以为对话已经终止时,寂静的空间终于有了动静。
陈念沂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半步,两人重叠的影子,渐渐拉开层次。
他别开头,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冷淡,如锋利的刀刃。
“的确。”
许鹿的睫毛颤了颤。
陈念沂转回视线,突然就泄了气。
如同蓄积了身体里所有的能量,一拳打出去,却落在一团棉花上。
这样跟一个无动于衷的人较劲,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念沂抬脚,刚动了下,就被许鹿拽住了袖口。
“能把帽子还我吗?”许鹿仰头看他,平静问道。
“”陈念沂冷着脸,摘下帽子,胡乱罩回她头上。
许抬手整理了下帽子,又温声提醒道:“你的头发要不要理一下,有点乱。”
谁知下一刻,对方竟毫不客气地俯下身,悠悠吐出两个字,“有劳。”
许鹿无奈。
回国的第一份工作,她不想得罪客户,只犹豫了几秒,便即刻向现实低头。
这个时候,赵绮越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
许鹿默不作声收回手,等待着眼前这位客户,结束对话的指令。
却得到一句意外的命令。
“十分钟,等我回来。”陈念沂那双漆黑的眸子,似厉似柔,深深看了她一眼。
覆在身上那道阴影,倏然消散。
许鹿卸下浑身的力量,靠在墙上,沉沉舒了口气。
刚离开的人,却陡然顿住脚步。
三两步折回来后,陈念沂的视线落在许鹿胸口处。他伸手,一把扯下别在那里的工作证,放进大衣口袋,据为己有。
然后,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定定地看她几秒,这才安心地推门而去。
“你在楼道里做什么?”亲昵温柔的语气,是赵绮越的声音。
“抽烟。”陈念沂态度生硬,言简意赅,敷衍而过,并不打算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新习惯多做解释。
许鹿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备用的工作证,重新夹在胸口处,这才出了楼道。
离开前,她下意识看了眼陈念沂。
他正背对着自己,和导演聊着什么。赵绮越立在旁边,乖巧附和,多少让旁人看出了点夫唱妇随的意味。
头顶的残月,彻底隐匿在了云层之后。
许鹿将外套的拉链,径直拉到顶端,背上背包,拎着设备,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回办公室剪完片子,许鹿才将冷掉的外卖拿进茶水间,放入微波炉里加热。
微波炉运转起来。
许鹿却盯着墙上的挂钟发呆,直到被“叮”的声音唤醒,才揉了揉微涩的眼眶,将滚烫的盒子拿出来。
打太久了,米饭又干又硬,她就着白开水,草草扒了两口便吃不下了。
还剩了一大半,扔掉又有点浪费。
索性把里面的荤菜挑出来,洗掉多余的辣椒油,去喂楼下花园里的流浪狗。
等她捣鼓完这一切后,再回到办公室,已是空无一人。
她收拾好包里的东西,将办公室的窗户关好,所有电源关掉,最后一个踩着清冷月光离开了。
楼下打车的人,排着稀稀疏疏的队。
这个片区写字楼多,加班的人也多,什么程序猿,广告狗比比皆是,她等了十来分钟,才终于上了车。
城市的夜景美轮美奂,霓虹点缀楼宇,彩灯绵延一路。五光十色的旖旎,很容易就让人忘了现实的破碎。
许鹿却毫无兴致,欣赏这故乡的夜,她的脑子里始终盘桓着陈念沂的那句话——
“为什么回来?”
她靠在椅背上,侧过脸,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视线空空洞洞,没有任何焦点。
在她眼里,所有的灯光,都被拉成了一个模糊而混沌的世界。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