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赛车服,从人群中凯旋而来,鲜花簇拥,何等肆意风光,连头顶烈日都敛去了几分锋芒。
那会儿,许鹿刚上榕大,开学没多久,就被孙嘉芋拽去了摩托车比赛的现场。
孙嘉芋和她的高中同桌徐蔚森,打赌输了,于是愿赌服输,答应去给他助威。
彼时,入秋已有月余,接连几天的暴雨,也没冲掉空气里翻腾的热浪。
宿舍空调又坏了,许鹿只能靠在阳台,吹着热风,清心寡欲听着一个叫“周而”的小众歌手的歌,随口便拒绝了。
她讨厌喧闹的场景,对摩托车比赛更是不感兴趣。
但孙嘉芋的一句话,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你不想去看看今年榕城的高考状元吗?”孙嘉芋画着眼线,见许鹿茫然,又提醒说,“你忘啦?就是那个抢了咱一中风头的,实验外国语学校的拽哥啊。”
“拽哥”俩字一出,孙嘉芋手一抖,眼线弯成了条蜈蚣。
她拿卸妆棉,边擦边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小子竟然是徐蔚森的发小,别人今儿也要去给好兄弟加油呢。”
赛场外,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许鹿没孙嘉芋那种“见缝插针”的能耐,挤不进去,走散了。
许鹿顶着烈日,踮着脚,索然无味看了一场,目光四处搜寻,附近的人没一个看起来像学神的。
孙嘉芋电话也不接,许鹿只能在附近找了参天大树,靠着乘凉。
她从背包里,翻出顾昀从国外寄回的明信片,信封也没拆,拿着一边扇风,一边百无聊赖地点开手机里的歌单。
刚塞了只耳机,就听见旁边有人在讲解比赛规则。
那声音有几分耳熟,望过去,却又是张陌生脸孔。
但,出乎意料的好看。
侧脸轮廓流畅,鼻梁高挺,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不冷不淡。
许鹿甚至从他寡淡的眼神里察觉出,他不太想说话,却又架不住旁边女生的求教,只得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说着。
许鹿直愣愣盯着那人,琢磨着,他低沉得像把古琴的嗓音,为何会如此熟悉。
一时忘了收敛目光。
直到,那人察觉到什么,慢腾腾转过头来。
他抄着手,挑眼看向许鹿,不紧不慢道:“同学,我不收情书。”
被逮了现行,许鹿一愣,才发现手中被她用来煽风的信封,被误认为是情书了。
“不是”许鹿动了动唇,想解释,但话锋一转,指着别人胸前,一脸诚恳道,“同学,你衣服上有鸟屎。”
那人微微一怔,皱了眉。
他旁边的女同学先反应过来,愕然又仓皇。
“陈念沂,你别动,”女生盯着他衣服上那团黑糊糊的东西,低呼道,“我给你擦擦。”
“陈念沂”这三个字,像魔咒。
许鹿一僵,脸上调皮狡黠的笑意,被日头烤化了。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刮了下,她终于认认真真地,朝他望了过去。
原来,这人就是传说中的陈念沂。
的确,是个,又冷又傲的拽哥。
“拽哥”已经脸色难看地脱下了外套,扔在地上铺的一张垫子上,然后,他冷冷扫了眼许鹿,再没说一句话。
许鹿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扭过头。她好像,把高考状元给得罪了。
和学神做朋友的想法,在第一步,就夭折在了这个不愉快的相识上。
还好,氛围没僵持多久,就见孙嘉芋扶着个又瘦又高,鲻鱼头发型的男生过来,那男生腿脚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
孙嘉芋朝许鹿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像是在给那男生介绍许鹿。
两人走进了,男生便对许鹿伸出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你好许鹿,我是孙嘉芋的高中同学,也是一中毕业的,徐蔚森。”
孙嘉芋拍开徐蔚森的手,嫌弃道:“握什么握,一手汗味。”
许鹿被逗笑了,对徐蔚森说:“久仰大名。”
“您的大名,我也是早就如雷贯耳。”徐蔚森是自来熟,这种场合拿捏自如。他用得瑟的眼神,扫过两位女生,介绍起自己的哥们,“这位是我发小,陈念沂。”
那意思是,看吧,我哥们,就那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
孙嘉芋顿时两眼放光,盯着陈念沂,“原来,让一中老师们闻风丧胆,捶胸顿足的理科状元,竟还是个大帅哥!”
陈念沂弯了下唇角,不冷不淡打了招呼。
徐蔚森把孙嘉芋拉远了些,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犯什么花痴,能不能学学你朋友。”
孙嘉芋这才发现许鹿不对劲。
她向来不是个扭捏的人。
更何况,专程来瞧学神,却安安静静,连个客套的招呼也不打。
“你们俩是已经认识了?”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孙嘉芋狐疑道,“还是说,早聊上了?”
“刚认识。”许鹿心虚道,“因为一点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意外。”
“意外?”孙嘉芋刚要追问,就见徐蔚森盯着陈念沂的衣服某处,猖狂大笑起来。
“陈念沂,你这衣服上啥玩意儿?是要走狗屎运了吗?”徐蔚森摆着副看笑话的脸,“我就说你大热天,为啥非要穿个外套防晒”
陈念沂也不恼,冷冷盯着他,气定神闲道:“不想让我帮忙,那我走了。”
“别别别。”徐蔚森顿时收敛,换了副狗腿的姿态,“陈爷,你看我这脚你真不能见死不救。”
陈念沂从头到脚扫了眼徐蔚森,抄着手,也不着急,语气十分欠揍,“怎么报答我?”
徐蔚森一咬牙,“那把路易斯签名的电吉他,送你。”
陈念沂没再废话,接过徐蔚森的钥匙,便快步去休息室换衣服了。
他原本是要和徐蔚森一块参加比赛的,但之前摔车,受了伤,被他妈知道了,写了保证书,答应暂时不上场。
但平日里,还是照常跟着徐蔚森去训练,装备什么的都在这搁着,就差一个上场的借口。
许鹿终于对眼前的摩托车比赛有了点兴趣。
孙嘉芋被徐蔚森拉去了场内,许鹿借口太热,依旧站在这树下,踮脚观摩。
让她没想到的是,临时救场的陈念沂,竟拿了全场第一。
散场后,她看着陈念沂被人群簇拥着,从场内出来,头盔一揭,整张脸暴露在阳光下时,全场都沸腾了。
许鹿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收回视线,去树下拿自己的包。
一低头,就看见脚边那件,被他随手脱下的,被弄脏的外套。
应该是走的急,忘了拿。
洗洗还能穿吧。
许鹿盯着那衣服,出神了几秒,然后捡起来,叠成豆腐块,塞进了包里。
刚要离开,一个高挑靓丽女生就跑了过来,她在树下绕了一圈,问许鹿:“同学,刚那件黑色运动服,你看到了吗?”
许鹿一眼就认出了她——刚才要替陈念沂擦脏东西的那位,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没看到。”
那是许鹿生平第一次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