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十点多。房间里空无一人。
许鹿浑身酸痛,像被人打了似的。身上发了汗,黏黏腻腻的。她揉着酸涩的眼睛,转头便看见枕边放着一叠干净的衣服,上面还有张便笺。
“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房间。”
刚才,她吃了药喝了粥,困意实在太凶猛,本想眯会儿就走,没想又在陈念沂的卧室里睡着了。
许鹿盯着那叠衣服犹豫了片刻,然后掀开被子,抱起那身熟悉的宽大衣服,去了浴室。
路过客厅,陈念沂抄着手立在窗边,他似乎在打电话,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
他没开顶灯,只打开了沙发旁那盏落地灯,昏黄光线像蒙了层薄纱,衬得人有几分清冷落寞。
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许鹿盯着他瘦削的背影看了几秒,而后轻手轻脚走过,但还是被听力敏锐的人察觉了,他转过头来,对她目色温柔地笑了下。
指尖那酥酥痒痒的触感,再次席卷全身,许鹿赶紧溜去了浴室。
陈念沂正在和蒋璐通话。
他答应了签约的事,前提是对方要预支部分酬劳,以及,虽然只签他一个人,但在校期间乐队不能解散。
“陈念沂你知道吗?作为刚签约的新人,你提的要求其实挺过分的,”蒋璐在那头不紧不慢地道,下一刻,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我答应你。”
“谢璐姐。”
挂了电话后,陈念沂又盘算了下现状,有了抵押房子和签约的这两笔钱,他就可以先把许家那笔债还清。
没了金钱上的纠葛,有些事才能更纯粹地开始。
浴室里。脱下了衣服,许鹿才从镜子里看到后背处的伤。
大片大片的青紫色。
今天地震时,她正和小a两人,在满屋子的唱片和书中找东西。
云淮那边的老房子是小a外婆留下的,砖红色的危房,整个片区早已纳入拆迁计划,但小a执意守着这房子,没同意拆迁的条件。
俩人花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在偏厅找到那张奥斯基的《离别前》,刚歇了口气,地震便猝不及防降临。
偏厅的一角顿时塌陷,墙体垮了部分,砖石砸下,尘土四起,一片混乱。
许鹿本以为要完蛋了,结果地震平息后,她发现自己和小a都置身在坍塌处的一个三角空间,她又护着脑袋,侥幸躲过了一劫,但身上还是被落下的砖头砸到了好几次。
热水浇下的时候,后背火辣辣的痛,她动作便慢了许多。
大概是时间太长,又被浴室的热气熏了,她洗完时,整个人头晕脑胀,心悸得难受。
客厅传来舒缓的钢琴声。
陈念沂正坐在钢琴旁,全神贯注地弹奏着,眉头微蹙,神色很淡。和他这个人的气质不同,这首曲子有点忧郁,但更多的是温暖。
许鹿蜷缩进客厅沙发里,歪着脑袋,蔫蔫儿地靠着,怔怔地望着陈念沂的侧脸,听了会儿后,便悄悄拿出手机,点开录音键。
窗外,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一个名字倏然掠过许鹿心尖——《今晚月光很美》,她给这段录音命名。
正盯着那个身影出神,琴声却戛然而止。
陈念沂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许鹿,疏冷眸光中顿时沾染了些暖意,问她:“喜欢这首歌吗?”
“嗯。”许鹿收好手机,微不可察地点头。
今晚的争执谁都没有再提,但经过刚才的那点暧昧后,她已经没办法再摆着张冷脸了。
“那你过来。”陈念沂朝她招手。
许鹿拧眉。她才不要再做那只,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宠物。
正迟疑着,便见陈念沂从钢琴上的某本书里,翻出张a4大的纸,似乎是要她过去瞧瞧。
心下好奇,许鹿很快便将原则抛诸脑后,趿上拖鞋,朝他走了过去。
是这首歌的曲谱。
许鹿扫了眼顶端的两个字,口中喃喃念到:“微,尘。”
“这是你新写的歌啊?”许鹿仰头,眸子里明显有了些欣喜,她很喜欢这个旋律,只是
“怎么没有歌词?”她问。
“你来填词吧。”陈念沂忽然发出邀请,神色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许鹿诧异地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道,“可我没写过词。”
“没关系,慢慢写,”陈念沂垂着眼,将钢琴盖阖上,不轻不重地道,“反正又不会发表。”
“不发表?那写来干嘛?”许鹿好奇问道。
陈念沂静默无言地凝试着许鹿,那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在用目光轻抚一件珍宝。又好似装满了熠熠星辰,下一刻便要炙热地,在漆黑天幕中烧然起来。
片刻后,沉缓嗓音从胸腔处滚出:“送给你。”
许鹿怔住了。
接着,身体陡然腾空,她被人抱了起来,落坐在钢琴盖上。
她坐着,陈念沂站着,两人视线差不多齐平。
许鹿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的突发状况,陈念沂便凑过来,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下身,极快地在她唇角轻啄了下。
心跳如擂鼓。
许鹿石化在原地,瞪大眼,一动不敢动,直愣愣地望着陈念沂。
“许鹿?”陈念沂一脸正经地唤她。
“嗯?”许鹿机械化地反应道。
陈念沂又凑近了些,灼热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如你所见,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甚至,心里也不完全是光明磊落。脾气臭,说话也不中听,挺招人生气的”
许鹿提着一口气,对上那双如水洗过的石子般,湿漉漉的,不知是沾了渴望还是欲望的漆黑眸子,便听他缓缓吐出后半句话:“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你确定不会后悔?”
这是在表白吗?
脑子里懵了片刻。
而后,许鹿暗自深吸口气,声音带了点鼻音,听起来软糯又无辜:“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做事又冲动,凡事都是三分钟热度,从小到大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便是钢琴”
她当然不会让陈念沂知道,就连荒废很久的钢琴,也是在他的激励下,前阵子才被重新拾起的。
“这样的人,你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