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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破碎(2 / 2)

止疼 陈以墨 6397 字 1个月前

        许鹿吸了吸鼻子,刚想说——可能是坐车有点累了,抬眸,却瞥见许意书鬓角的几缕白发。

        印象中,父亲保养得当,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竟有白发了。

        这段时间,她把心思都花在陈念沂身上,却忽视了自己身边最亲的人。

        许鹿鼻子一酸,笑道:“可能是太想你们了。”

        钟曼嗔怪道:“去一趟崇远,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来,想什么想”

        许鹿这才注意到钟曼的异样,脱口而出道:“妈你今天怎么没化妆?”钟曼常说,妆容是她的武器,也是种积极的心里暗示,所以哪怕不出门,她也不会素颜。

        钟曼愣了下,喝了口汤,含糊着解释说:“今天不是你爸回来了么,忙着呢。”

        “张妈放假了?”许鹿随口问了句。

        钟曼“嗯”了声,给许鹿盛了碗汤。

        许鹿也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又嘴甜道:“妈,你就算不化妆,也是倾国倾城的。”

        “得,少拍马屁。”钟曼嘴上如此,眸中却尽是平日里少有的温柔,“快,尝尝妈妈亲手炖的汤。”

        洗完澡,许鹿掀开裤腿,给自己被撞淤青的地方抹药油。

        阖上药瓶的时候,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个锥心刺骨的事实——那个人分明是她许鹿的男朋友,却当众丢下她,抱着别的女生去了医院。

        她用被窝捂住了一颗寒冷的心,一觉迷糊到深夜,却睡得并不安稳。

        噩梦连连时,许鹿被刺耳的电话声吵醒。

        接起来。

        脑袋空白了几秒,眼前顿时陷入黑暗。

        许意书出了事。

        晚上还在给她做糖醋小排的父亲,在想方设法逗她开心的父亲,此刻在沂市仓库中,葬身火海。

        世界坍塌得悄无声息。

        许鹿脑子里是空的,脚下像踩着棉花,她匆忙收拾着东西,仓皇出门。

        刚推开院门,便看见陈念沂靠在摩托车旁边,见她出来,疲惫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惊喜。

        许鹿没停下脚步,径直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她看见了顾昀的车,跑过去,拉开车门,胳膊便被人拽住了。

        “你真的要跟他走?”陈念沂嗓音低沉沙哑,质问道。

        “放手。”许鹿冷冷地望着他。

        “我说的不过是气话,”陈念沂抓得更紧了,“可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鹿深吸了口气,声音颤抖着道:“我爸出了事,正在医院抢救,所以,求求你放手好吗?”

        陈念沂被许鹿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震住了。

        他下意识松了手。待人走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许鹿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葬礼结束。

        许鹿从卫生间出来,便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陈念沂,她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一双红肿的眼睛,从他身边默不作声走过。

        “节哀。”陈念沂在身后低声道。

        许鹿顿了下脚步,接着,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

        “许鹿。”陈念沂追上来,拉住她,近乎恳求的语气道,“能听我解释两句吗?”

        “我累了,”许鹿拂开他的手,望着前方某处,平静地道,“能让我安静会儿吗?”

        陈念沂放了手,他立在原地,看着许鹿的背影渐渐远去,心底生出某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许鹿不知道,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是怎样咬牙渡过的。

        但她清楚记得,一周后的清晨,原本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母亲,却忽然发了疯。

        她撕心裂肺地吵着,要去沂市失火的那间仓库找父亲。

        许鹿拦着不让,她便开始砸东西,声嘶力竭哭着,直到嗓子彻底哑了。

        许鹿无法,只能求助陆珧英。

        陆珧英匆忙赶来,安慰她说,钟曼需要一个发泄痛苦的出口,她会陪着钟曼去沂市,让许鹿不用担心

        可谁知,那天忽然突降暴雨,钟曼又非要抄近路,路窄而颠,路过盘山公路时,有巨石滚下,为了避让,她们连人带车栽下了悬崖。

        当她接到信息赶到医院时,陈念沂已经崩溃了。钟曼被抢救了过来,但陆珧英却被下了病危通知。

        许鹿被某种恐惧攫获。

        她知道,如果陆珧英真的走了,她说什么都不能挽回一条人命,但她总得说点什么。

        看着陈念沂绝望的脸,许鹿甚至想,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陆珧英。

        可刚张了张嘴,便听陈念沂用某种近乎陌生的森冷语气,对她说——

        “许鹿,我宁愿这辈子,从没认识过你。”

        他的眼睛猩红一片,表情冰冷如铁,从震颤的喉咙里滚出的这句话,近乎咬牙切齿。

        许鹿浑身都开始发抖,她立在原地,牙齿微微打颤,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那一刻,她深刻地意识到,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上天眷顾。陆珧英被医生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只是人还昏迷着。

        许鹿自知招人厌烦,每回路过陆珧英的病房,从没敢进去过。

        照顾钟曼的那几天,她回了趟宿舍,却被等在楼下的赵琦越堵在了门口。

        许鹿没理她,径直绕过,对方却拽住她的胳膊道:“许鹿,听说两年前你们家帮了陈念沂家,可念沂为了报恩跟你在一起,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是吗?”许鹿脸上浮现凄厉的冷笑,她用力甩开赵琦越的手,姿态冷硬地离开了。

        在旁人看来,她或许是坚强的,但殊不知,那个时候,她脚下的每一步几乎都是飘的,随时有倒下的可能。

        上天并未因为许鹿失去父亲,便对她有所怜悯。

        当晚,重击接踵而至。

        原本已经被抢救回来的钟曼,再次陷入昏迷,很快便失去了心跳。

        许鹿跪在地上,哭着求着,让医生想想办法,可对方却摇着头,一脸沉重地叹气道:“抱歉,你母亲丝毫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那夜,无风无雨,许鹿心里却下起了一场终年不散的暴雪。

        她再也没有父母了,也没有爱人了。天大地大,从此,她便孑然一身了。

        往后,这这世间的风霜雨雪,刀山火海,都要她独自一人去闯,去面对了。

        在顾昀和其父亲顾幕的帮助下,许鹿很快处理完了父亲许意书留下的债务问题。

        许鹿这才知道,许氏集团半年前就出了问题,父亲一直在四处筹集资金。母亲的几家旗袍店也都悉数转让了,两人想尽办法咬牙硬撑着。

        此时,许意书一走,大厦便顷刻坍塌,许家一夜落魄,连房子都被银行收了抵债。

        好在许意书未雨绸缪,替许鹿留了一笔钱,托顾幕管理着。

        顾幕再度提起了许意书在世的愿望——希望许鹿去法国留学。

        没有了感情的牵绊,许鹿不再强硬拒绝,她答应考虑。

        但即便那时,许鹿心里仍然对陈念沂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期冀。她顶着暴雨,回了趟学校,想当面问他,那天在医院的话,是否也只是气话。

        却意外得到了一个让人心神俱焚的真相。

        “我心里的人,从来不是许鹿。”教授办公室外,她听到陈念沂对着赵琦越的父母,掷地有声地道。

        许鹿缓缓闭上眼,浑身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挪动着麻木的步子,出了那栋楼。

        她扔掉伞,平静地走进那场风暴里。狂风拍打,暴雨猛砸,她在雨中踽踽独行着,脸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转头,朝来时的那条路最后看了眼。

        身后,再也没有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