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那么明目张胆,到底想干什么?都有前车之鉴了,也不怕再闹出什么风波。”
陈念沂瞥了眼刚才看戏看得酣畅的人,懒散答道:“在场的人,几乎都是[看见]的工作人员,谈公事也有问题?”
黎晏一噎,朝他竖起大拇指。
“更何况,不是还有肖秦。”陈念沂浮皮潦草道。
肖秦是陈念沂的保镖,这位一米九的魁梧大汉,此刻正堵在麦田咖啡厅的门口,面带微笑地守着薛青和张冉。
这咖啡店刚开业,本就人少,又临近午后开工的点,除了[看见]的这帮人,陈念沂此行,几乎没被其他人撞见。
“大哥,你怎么没让她们删照片。”薛青委屈地指了下凌灵那边。
“对啊,你不能区别对待啊。”张冉附和说。
肖秦笑得憨厚,但一开口就有些睁眼说瞎话:“别人又没拍,我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薛青狠狠瞪了眼前面那群人的后脑勺,咬着牙,把偷拍的照片删的干干净净,这才被放出了咖啡厅。
被瞪的凌灵和路遥,却浑然不知。两人正心情舒畅地吐槽着平日里颐指气使的那两位同事。
“你没看到,薛青脸都黑了。”
“原来大仇得报的感觉,这么爽!”
“你说,陈念沂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凌灵揣测着,转头看了眼许鹿,才发现她掉了队。
许鹿在后面慢腾腾挪着步子,脑子里还在反复咀嚼着,陈念沂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新住址,位置挺好的。”
她本以为,对方只知道她搬了家,却没想,竟连她新家的地址都已经了如指掌了。
出神间,胳膊被一左一右的两人架了起来。
“最近有个段子不是挺火的么,好像是叫什么——”
凌灵瞥了眼路遥,经此一遭,她俩的好奇心不灭反增,但又不敢多问,便开始试探着,唱起戏来。
“她逃~”路遥默契地接过话头。
“他追~”凌灵挑眉。
“她插翅难飞~”路遥抑扬顿挫道。
“”什么跟什么。
许鹿沉沉叹口气,无奈地瞥了眼两人,然后扒开胳膊上的两只手,揉着胀痛的脑袋,快步去了电梯间。
下午,许鹿和其余实习生一起,参加了新闻部的选题会。
面对试用期后百分之五十的淘汰率,所有实习生的触觉,顷刻间敏锐了起来。
沉闷严肃的会议室里,许鹿出乎意料地选择了相对棘手的任务。
“许鹿,你确定要去衢州那个化工厂?”组长刘睿有些担心她。
“是啊,你们新人第一次出任务,挑个合适的就行。”老同事林笑在旁边搭腔。
“那个化工厂,之前就出过好几次岔子,这两天去的媒体,不是被打就是被报复,那群流氓简直越来越嚣张了。”林笑又愤慨道。
“嗯。”许鹿语气真诚又笃定地道,“我想试试。”
“啪”一声,文件被摔在桌上。
许鹿循声望去,是被誉为本部门阎罗王的林谦。他扫了眼许鹿,绷着脸,没吭声,径直出了会议室。
“这狗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林笑盯着林谦的背影嘟囔了两句,又转头对许鹿说,“你别介意啊,他这人除了脾气臭,在专业上还是相当给力的。”
许鹿了然地点头。
她怎会不知道,在这些认真做新闻的人眼里,自己就是从楼下娱乐部的绯闻里,逃难过来的“关系户”。
而她这个“关系户”挑了最硬的骨头,就意味着要和刘谦这个阎罗王成为搭档。
许鹿本不以为意,但之后卫生间里的一段闲言碎语,却让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对她带着有色眼镜的,还不只是老同事。
“那个许鹿也太不自量力了吧。”是同期实习生罗颜的声音。
“想出风头呗。”另一位同期余静道。
“可她不是跟老大关系很好吗?”罗颜想起散会时,许鹿被陆见深叫住的那一幕。
“那又怎样?”余静嗤笑一声,“新闻部可不像娱乐部,光凭张脸就能留下来。”
冲水键被摁了下去。
在被稀释的质疑声中,许鹿平静走到洗手池旁,在那两人仓皇的神色中,无波无澜地洗手,扯了张纸巾擦干,一言未发地径直离开了。
下班时,华灯初上。
许鹿立在小区门口,朝流光溢彩的对街看了眼。
霓虹光影从人群熙攘的美食街淌过来,烟火气夹杂着学子们的嬉闹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这大概是兵荒马乱的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刻。
还好。
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家乡,她还能在曾经的母校,找到某种归属感。
嘎吱一声,许鹿推开钝重的单元楼大门。
迎接她的,是无灯的漆黑楼道。她摸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打开房门的第一眼,许鹿就鼻酸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简陋的出租屋。能换的家具,几乎都换了,室内焕然一新。
沙发上彩灯环绕,餐桌烛火摇曳,新闻播报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厨房里正香味四溢。
心底的暖意不断涌出,带着某种她很久很久,不曾感受到的温度。
家的温度。
桌上,热腾腾的菜摆得满满当当。为了这隆重的时刻,孙嘉芋连家里老头子私藏的红酒,都偷拿了过来。
在孙嘉芋的热切注视中,尝了几口家乡菜后,许鹿放下筷子,故作神秘地问她:“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孙嘉芋又给许鹿盛了碗汤,一手捧着脸,笑靥如花地配合道:“人美心善的仙女?”
许鹿摇头,轻声笑道:“特别像那种思子心切,终于把孩子给盼回来的孤苦老母亲。”
“那这位许鹿同学,请你告诉我这个盼子心切的老母亲,你怎么会瘦成这样?”孙嘉芋地捏着嗓子,语气沧桑地道。
末了,她又急不可耐地顺势道出心底疑惑,“所以,你那个病到底好了没?”
笑容凝固在脸上。
许鹿夹菜的手,陡然僵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