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火锅店。
许鹿正四下张望,一只冰凉的手从身后将她拽住。接着,人就被拉到了旁边一条昏暗的巷子里。
“这就是你说的部门聚餐?”陈念沂带着鸭舌帽,帽檐被压低,看不清眸色,但口气不冷不淡。
“嗯。”许鹿揉着被拽痛的手腕,不以为意道,“东阳的事顺利解决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所以,你们部门,除了你之外,就只有一个男的?”陈念沂的语气不觉有些咄咄逼人。
许鹿知道他误会了。
因为其他同事,要么临时出任务去了,要么去上洗手间了,陈念沂抵达时,火锅店正好剩下她和林谦两个人。
许鹿也没打算解释,刚要问饭钱的事,便察觉巷口拐角处,似乎有人在鬼鬼祟祟偷瞄他们。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提醒陈念沂的同时,许鹿将衣领拉上来,拿包挡住脸,语气急切道,“饭钱我手机转给你,我们还是先分开吧。”
陈念沂拉住许鹿,解释说:“不是狗仔。”
“?”许鹿狐疑望着他。
陈念沂坦白,“是我的人。”
“你的人?”
许鹿又朝那人看过去。
是个彪形大汉,穿着身黑衣黑裤,头上罩着顶帽子,越看越觉得眼熟
猛然想起了什么,许鹿质问陈念沂:“你找人跟踪我?”
去派出所那晚,从地铁口便一路跟着她的那个影子,可不就是这副打扮。
原来,她一开始根本没有看花眼。只是后来这人躲起来,她才误伤了一位戴着同款帽子的问路人。
“不是跟踪,是保护。”陈念沂凝眸,语气肃然了几分,“你的工作性质,让我不放心。”
“谢谢,但以后不用了。”许鹿虽有些生气,但考虑到他出自好意,也没计较,只郑重道,“那件事已经解决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危险了。”
陈念沂安静地看着她,既没说不行,也没说行。
许鹿也不在意他冷冽的眼神,摸出手机,自顾自地道:“对了,那个饭钱是多少?我转给你。”
气氛更加凝固。
陈念沂皱着眉,冷冷打量着眼前的人,好似在听一个笑话。
他整个人都被帽子,口罩,大衣包裹得密不透风,但仍透露强烈的疏冷感。接着,他别开视线,望着街上的霓虹,眼神不知落在何处,染上了一丝落寞。
半晌后,陈念沂转过头来,那双宛如礁石般的眸子,沉沉看着许鹿,语气却夹杂着一抹戏谑,“二百五。”
大概是急于还债,许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点开屏幕,准备将那笔钱转过去。边操作,边温声道:“麻烦你以后别再送饭了,我真的不需要。”
怕伤到人,又补充了一句,“是我自己的身体原因,跟其他无关。”
一抹冷笑爬上陈念沂的唇畔,昏沉路灯下,他留下一句比夜风更轻的话,“随你。”
陈念沂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而许鹿偏要还这笔微不足道的债,就如同将他的高傲碾碎,随手扔进了热闹又孤独的夜色中。
但也正因如此,许鹿心底多少有些不忍,便轻声问他:“你还吃宵夜吗?”
似乎是被这句关怀打动,陈念沂紧绷的面色松动了些,伸手去拉许鹿,“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车停在游乐场外。
许鹿抬头望去,那座熟悉的摩天轮顿时撞入眼里。
她一时怔住。
心里瞬间被勾出了点什么情绪。
“这个点没什么人了,”陈念沂松开安全带,没察觉到许鹿的异样,自顾自地道,“想玩几圈,我陪你。”
许鹿的视线定在摩天轮侧面,那个巨大的时钟上。
她看着指针随摩天轮的转动,而转动着,眼底慢慢起了层薄薄的雾。
眼眶有些酸涩。
收回视线后,许鹿冷冷淡淡地道:“抱歉。我现在,已经不想玩儿了。”
陈念沂怔住了。
她拒绝的,不光是这座摩天轮,还有他再明显不过的那点心意。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不动声色地,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那就以后想玩的时候再来。”陈念沂的声音很轻,仿佛稍微重一点,就会触碰到某种可怕的真相。
重新系上安全带后,陈念沂问:“那陪我去吃个饭,总可以吧?”
“你想吃什么?”许鹿问他。
“你煮的面条。”
静了几秒后,许鹿答:“好。”
夜风微凉,街上灯火阑珊。
许鹿坐在副驾驶里,静静等着陈念沂。当他拎着好几个口袋,从家附近的小超市出来时,她一时惊诧,但也没多问。
兴许,别人是要带回家的。
直到进了门,许鹿才发现,那些东西竟然都是买给她的。
她看着陈念沂提着袋子进了厨房,像主人似的,将东西一一放进去,冰箱很快被塞得满满的。
许鹿沉默地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灶台旁,一边喝着,一边琢磨着要如何让有些事,适可而止。
陈念沂将鲜货,冷货、干粮,米面等都分类整理好后,又下楼去车里提了几个手提袋上来。
许鹿正在烧水,准备将面下锅。
回过头,便看见沙发上摆满了印着奢侈品logo的袋子。有包,有首饰,还有她暂时分辨不出的品类。
她心里忽然窜起一股火。
将燃气关掉后,许鹿深吸了口气,问陈念沂:“你什么意思?”她的语气还算平静,声音却有些发抖。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就随手买了。”陈念沂并不理会许鹿的质问,换了鞋,又把外套脱下来挂好。
“可我不喜欢。”许鹿直言不讳,像是故意要这么说。
“是吗?”陈念沂走过去,站在许鹿面前,似是没听懂她话中深意,耐心道,“那下次换个牌子。”
“陈念沂,你到底什么意思?”许鹿被他的态度逼急了。
“你真不明白?”
“不明白。”
“我在追你。”陈念沂望着她,眼眸深深,如窗外的夜色,充满了危险的蛊惑。
许鹿愣住。
失神的片刻,她被揽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中。然后,便听到了那句,很轻的,却异常清晰的话——
“许鹿,我们重新开始吧。”
世界一片寂静。
所有光,渐次熄灭。
如果说刚回国那段时间,她以为陈念沂对她好,不过是出于两家的交情。
那么,在赵琦越的误会解开后,她便多少能察觉到他的心意。
但揣测是一回事,真正听他说出口,又是另外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