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退了,他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眼神不经意往下,便看到了她手中的衣服,以及她下意识将衣服团成一团的动作。
捕捉到许鹿的心思,陈念沂笑了下,温声道:“洗了澡先来喝点粥,等会儿再吃药。”
许鹿“哦”了声,便像阵风,溜去了卫生间。
许鹿搅拌着碗里的粥,瞥了眼玄关处,正在穿外套的人。
“你要走啦?”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你希望我留下?”陈念沂扭头,似笑非笑盯着她。
“不是”粥刚出锅,许鹿忙着解释,险些烫了嘴,“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也吃点东西再走。”
“不了,还有点事。”陈念沂摇头,语气有些无奈,“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谢谢。”许鹿忽然道,“还有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陈念沂在这里守了她一天,心里的感觉多少有些复杂,但一时又捋不清。
陈念沂却仿佛充耳不闻,静了两秒后,他忽然一脸肃然地望向许鹿。
“如果”他语气十分郑重地道,“你实在不想搬过来,就算了。”
“为什么?”
向来强势的人忽然改变注意,许鹿有些诧异。
“我希望,你能活得轻松点。”
陈念沂又从玄关处走过来,站在许鹿旁边,胡乱揉了揉她脑袋,“按照你自己的意思。”
许鹿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粥,没吭声。
“不过,”陈念沂扫了眼屋内,笑意顿敛,话锋一转道,“如果你打定主意住在这里,防盗窗和防盗门,是一定要装的。”
许鹿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谢谢。我知道了。”
日子很快回到正轨。
出差的事被许鹿抛诸脑后,陈念沂也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除了偶尔会在电视上,网络上看到他,或是路过哪家店,又听到熟悉的旋律外,她再没见过这个人。
秦媛拿着许鹿借的那笔钱,赔给了房东,准备另谋住处。
离开前,夫妻俩和许鹿吃了顿饭。秦媛嘴笨,感激的漂亮话,她说不出口,只握着许鹿的手,不停唠叨,都是些让她好好吃饭,少熬夜的关怀。
许鹿数次哽咽,终究强忍住了泪。
一顿沉重的告别宴结束。
许鹿刚踏出小区,便接到孙嘉芋的求助,说是小侄女过生,要买架钢琴送她,让许鹿帮忙参谋参谋。
榕音外,石子小路绵延到尽头。
街道两旁,绿树掩映中,尽是些五花八门的乐器店,店内时不时传来或舒心,或刺耳的乐器声。
两人不紧不慢,一家店一家店地逛着,这边琴行多,价格也实惠。
孙嘉芋视线扫过一架架钢琴,嘴上却忽然提起了[时外]酒吧,那尴尬的三人会面。
太久没听到那个名字,许鹿竟愣了下。
“所以,你现在跟徐蔚森是什么情况?”她回过神来,问的却是旁人的事。
孙嘉芋摇头,淡笑道:“姐现在一心只想搞事业,至于男人嘛,都滚一边儿去。”
话虽如此,却三句不离徐蔚森。
诸如,这货瘦了,国外的日子估计也没那么好过。这货好像比以前更体贴人了,还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中途,孙嘉芋看中了一架钢琴,但价格不低,她有点犹豫。
许鹿顿觉愧疚:“抱歉啊芋头,你正是用钱的时候,我还借了你这么一大笔。”
“没事,”孙嘉芋正琢磨着什么,嘴比脑子快,“反正你那笔钱也不是我给的。”
许鹿停住脚步。
“什么叫不是你给的?”她望向孙嘉芋,有些不解。
孙嘉芋意识到闯了祸,骑虎难下,索性破罐破摔,将陈念沂的事抖了出来。
“对不起啊,陈念沂他让我别告诉你,他说你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接受。”
许鹿的反应,却让人意外。她只怔了几秒,便摇头道:“算了,也不怪你。”
但她现在,顿时有些进退两难了。不还,她心里别扭;还,她一时又拿不出来。
“那你就别想了,那点钱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你何必庸人自扰。”
孙嘉芋拉着许鹿坐在一架钢琴前,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看看这个怎么样,比刚才那个要便宜些,但我看着还行。”
“喜欢的话,可以试试。”老板在旁边殷勤道。
“快快快,帮我试试音质怎么样。”孙嘉芋催促说,“我办公室今天装修完,等会还要回去验收。”
许鹿暗自叹了口气,暂时将钱的事压在心底。指尖放在琴键上,她下意识就弹出了某首曲子。
旋律在指尖流淌,萧瑟冬日,仿若有了春的生机。
一曲弹奏完,老板在旁边神色激动地鼓起掌来。
“在奥斯基的成名曲里,大家都更喜欢《夏之狂欢》,这首《春日与你》,知道的人并不多。没想到,这位妹妹竟然弹奏得如此流畅动人,真是难得。”
“《夏之狂欢》当然有它的独特处,但比起一闪而逝的热烈,可能我个人更喜欢细水长流的生命力。”许鹿认真道。
“你这话,简直跟我一个朋友一模一样!”
老板仿佛遇见了知音,越发激动了,“他也是更偏爱这首《春日与你》,如果不是他身份不便,我倒是想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因为这随手的弹奏,老板心情大好,又给了孙嘉芋更大的折扣。
陈念沂从琴行后面的花园里推门而入,扫了眼室内,空无一人。
难道是他产生幻觉了?
他刚要关门,退回花园里去,就见老曾激动地跑过来,死死拉住门。
“刚刚有个女生,琴弹得特别好,人也特别漂亮,还——”
“你要是喜欢,就去问人家要联系方式。”陈念沂打断老曾,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搁我这儿神气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月老。”
“说什么呢!”
老曾拍掉他关门的手,索性一同进了花园,“我想说的是,她刚刚弹了一曲《春日与你》哎!除了你以外,我这辈子还是第二次见人弹这首曲子。”
“而且,弹得比你好哦~”
原来不是幻觉。
刚刚的确有人弹了那首曲子。
但陈念沂对老曾的评判有些不屑。
“是吗?”他挑眉道。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端坐钢琴旁,娇俏灵动的身影。
时至今日,他终于承认李言当初的那句话,他的确是有些双标。
也许,这世上能将这首曲子弹好的人不计其数,但在他心里,排在第一的,永远只有那一个。
“不然你再弹给我听听,”老曾套路他,“我再仔细辨别一下。”
和孙嘉芋分道扬镳后,许鹿伸手去包里找地铁卡,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刚配的那副眼镜,被落在琴行了。
还好走得不远。
她立马返身回去,刚走到门口,就顿住了脚步。有人在弹《春日与你》。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她定在琴行门口,隔着一层玻璃窗,望着那个戴着帽子,一身黑的背影。
“哎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老曾一眼看到了许鹿,他同时拍了拍陈念沂的肩头,压低声音道,“我刚刚说的,跟你惺惺相惜的姑娘,就是门口那位。”
陈念沂不以为意地回头,眼神散漫地朝门口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