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立在灶台边出神,水壶发出的“嘟”声,都没将她拉回来。
直到看见陈念沂过来了,她才手忙脚乱去关电源,但她烧水用的是煮茶的玻璃壶,手碰到壶身,险些被烫到。
“你还没睡啊?”她倒了杯滚水,将掌心微微贴上去,状似轻松地开口。
“你呢,怎么这么晚”话音未落,陈念沂走进了,这才发现许鹿额头上全是密密匝匝的汗珠,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去抓她的手,除了手心被滚烫的水捂热,手背凉得像刚去冰窖走了一遭似的。
“做噩梦了?”他皱着眉,问道。
“可能是想到明天要出差,有点儿紧张吧。”许鹿笑得勉强。水很烫,她吹着气,试探着喝了小口。
“为什么会紧张?”陈念沂了解许鹿,她可能会担心那家人,但绝对不至于紧张到失眠。
她今晚的种种反常,让他不禁怀疑,她似乎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瞒着自己。
“可以跟我说说吗?”陈念沂用眼神鼓励许鹿。
许鹿抬眸,望进了陈念沂的眸中,他担心,焦灼,却还是小心翼翼试探着。
心里一软,便开了口。
“其实,让我觉得压力大的部分,并非是这件事牵涉到了我认识的人,而是,而是”
陈念沂耐心等着。
“我曾经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因为没处理好,酿成了很严重的后果。”许鹿木然地盯着杯中的水。
她语气轻飘飘的,似乎稍微重点,就会惊扰什么似的。要翻开尘封的旧事,对她而言,并非易事。
“那个时候,我一度怀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我选择成为一名新闻记者,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应该客观地,没有感情地去记录,还是应该更多地为当事人考虑。”
许鹿埋着头,双手用力贴紧杯子,手心被烫得发麻也浑然未觉,声音微微发颤。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回忆,就如同自己亲手打开了那扇锁着恶魔的地狱之门。
但她终究,还是没敢把最恶劣的部分道出来。
从她的只言片语里,陈念沂拼凑出一个大概。
他将许鹿手中的杯子拿开,将人轻轻带入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低沉如古琴的嗓音,在深夜里足够安抚人心。
“很多事情我们都找不到标准答案,或许只有不断尝试,不断受挫,才能知道前进的方向。”
“有时候,我们心里的症结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埋起来了,但它始终还在,就像毒瘤一样越长越大。”
“所以呢,逃避是暂时的,只有面对才能真正解题。”
他轻拍她后脑勺,赞扬道,“哪怕你心里是恐惧的,但你这次仍然选择面对,你做的很对。”
这些年,不断有人跟许鹿讲各种不痛不痒的大道理,她感激,却始终收效甚微。
而此刻,陈念沂这些话,却像符咒,暂时替她抵挡住了那些,在心底张牙舞爪的群魔。
她知道,一切不过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陈念沂罢了。
她信他罢了。
许鹿靠在陈念沂松软的毛衣里,难以忍受的心悸,慢慢舒缓了下来。
第二天,天不亮,许鹿就醒了。
和司机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心里装着一堆事,回笼觉是没法睡了,索性就起来收拾自己。
陈念沂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许鹿以为他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儿,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提前走了。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她随手套了件浴袍,没穿内衣,头发也还没来得及吹,就听见大门处的动静。
接着,她看见陈念沂提着个黑色的行李箱,大剌剌地进了门。
他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脚下踩着靴子,脑袋上又罩了顶鸭舌帽,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
“你也要出差啊?”许鹿将湿漉漉的长发拂到颈侧,一边擦拭着,一边好奇道。
“跟你去崇远。”陈念沂淡淡开口,将行李放在玄关处,脱掉外套,看了眼许鹿。
许鹿微怔的时候,他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
“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他十分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替她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你是说要陪我出差?”许鹿不敢置信。
“不然呢?”
视线不经意瞥了眼她松松垮垮的浴袍,手一顿,将毛巾整个搭在她头上,一副忽然又不想管的样子,催促道,“快点收拾完,过来吃早饭。”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许鹿浑然未觉,拽住他道。
“这两天正好休假,没什么事。”陈念沂无奈,只能伸手,不着痕迹紧了紧她的领口,握住她的肩头云淡风轻道,“况且写歌这件事,哪儿不能写。”
“你不用去的。”许鹿语气很淡,神色却无比认真,“我没那么脆弱。”
“其实,我刚刚在骗你,”陈念沂盯着她,几秒后俯下身,凑到她耳朵边,“是我舍不得,想粘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