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后殿。
啪!
随着梁从政挥动净鞭,撕裂空气。
“皇帝陛下,太皇太后、皇太后陛下升殿!”赞礼官们齐声吟唱着。
宰执们集体起身,面朝御座,再拜恭迎:“臣等恭迎皇帝陛下、太皇太后、皇太后陛下升殿!”
赵煦在两宫簇拥下,从回廊中走出来,拾级而上,登上御座,坐了下来。
他身后的两宫,也落座于帷幕内的坐褥。
“卿等免礼,请坐!”赵煦轻声说道。
群臣再拜谢恩,这才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大宋之制,后殿之中,所有参朝臣子都是有座位的。
等着宰执们都坐下来,太皇太后便主动开口道:“老身无德,不能教导驸马向善,以至朝野骚动,甚至劳动诸位相公,也来奔走……”
宰执们听着,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对太皇太后的话,他们虽然一个字也不肯信。
但,太皇太后一点也没有给驸马推脱,甚至连个借口、台阶都不给驸马找,这就真的是有些出乎这些宰执的意料之外了!
甚至有人在心中嘀咕:“这天家怎么了?竟改性子了!”
在过去,宰执们想要让皇室松开,认定某位外戚确实有错误。
那是得费很大力气的。
像是当年的柴宗庆,在地方上放纵门客刻薄商旅,被告到了朝廷。
台谏群情激愤,就连宰执们也都觉得脸上无光——太low了!你捞钱能不能讲点吃相,不要这么粗暴!搞得我们出门都不好意思了!
然而,面对朝野的非议。
柴宗庆岿然不动,仁庙更是在被御史们饱和攻击了一个月后,才勉强将这位祖宗召回京城,然后对其作出了严厉处罚——驸马,你太过分了!
朕必须狠狠的罚你!
嗯,就罚减去驸马每年本使公使钱三百万吧!
三百万钱,看上去很多对不对?
但,若换算成贯的话,也就三千九百贯不到。
而当时柴宗庆是以武成军节度使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乃是使相!
依制度,使相每年单单是正赐公使钱就超过了一万贯!
而正赐公使钱,仅仅是使相无数优厚待遇中的一项。
真要算起来,依国朝之制,使相的福利、待遇,拉个清单出来,能列出十几项来!
旁的不说,单单是料钱,每年就差不多有个六千三百贯的样子!
减掉他三千九百贯每年的公使钱额度……
洒洒水拉!
所以,在来之前,不少执政心中已经有了要和太皇太后拉锯,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同意对驸马进行一些小小的惩罚的打算。
哪成想,人家开口就是‘老身无德’,一副大公无私,不想管驸马的态度!
这真的让宰执们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不能怪他们!
实在是,虽然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已经两年多了。
但和赵煦上上辈子不一样,这次是两宫垂帘。
大多数时候,都是两宫一起面对朝臣们。
而向太后在外人面前,总是会顾全太皇太后的面子,所以,每每有事情,她都会主动与太皇太后商议,且基本都会依从太皇太后的意思。
这就让大臣们,无法轻易摸清楚这位太皇太后的性子。
加上,太皇太后对于高家人,特别是高公纪、高公绘兄弟,一直是很偏袒。
听不得外人说这两个宝贝侄子半句坏话。
所以大家就下意识的将张敦礼对等成了高公纪兄弟。
却哪里知道,太皇太后骨子里是个又爱面子,又特别重男轻女的人。
女儿在她眼中,尚且都算不得什么,何况是驸马?
但不管怎样,她既然都松口了,那宰执们自然也会抓住机会!
当即,吕公著就起身拜道:“慈圣以天下为公,实乃女中尧舜!臣谨为天下贺!”
李常立刻跟进:“慈圣懿德,实乃国朝未有之女圣!”
邓润甫、李清臣、苏颂也都各自恭维。
就连素来被公认‘嘴拙’,不会阿谀逢迎的傅尧俞,也说道:“娘娘至德无私,可为万世表率矣!”
他这是真心实意的!
也正因如此,太皇太后听了,无比受用,当即道:“卿等言重了……在老身心中,无论如何,祖宗的江山社稷最重!”
“所以,卿等若要问老身的态度……”
“老身只有一句话——国法该如何,便如何!”
“卿等不要因为驸马是老身的女婿,就袒护他!”
这话说的是大义凛然。
连向太后都被她惊呆了。
真就不管驸马了?
真就任由外廷士大夫们,将驸马逮到朝堂上口诛笔伐?
向太后正要开口劝一劝,同时也给姑后一个台阶,免得将来后悔。
赵煦已经提前开口了:“太母……”
“不可如此啊!”
“驸马,终究是您的女婿,孙臣的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