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其所犯的错误,不过是如攘羊一类的小错,依圣人亲亲相隐之道,是该遮掩遮掩的!”
傅尧俞听着,当即出列,奏道:“自古天家无私!”
“于陛下而言,家事既是国事!”
“臣昧死乞陛下收回方才之言!”
赵煦看向他,动了动嘴唇,然后叹息着,用近乎商量的语气道:“傅相公……”
傅尧俞却是挺直了腰杆,岿然不动,毫不退让:“陛下,此乃朝堂!”
“朝堂之上,只论国法、纲常、物议!”
其他宰执看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
傻子都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立人设的时候了!
想要青史留名,可能就看现在这一遭了。
吕公著当即就奏道:“陛下心念驸马乃陛下姑父……”
“然,陛下可知,驸马在外,乱法度、坏纲纪,这天下有多少人的姑父,将受其害呢?”
“朕已经降诏,赐钱与驸马,命驸马补偿有关人等了!”赵煦说道。
邓润甫马上就出列道:“即使如此,陛下也该将驸马之事,公之于众,而非留中!”
“昔真庙临驭群下,奖用正人,一时贤俊,争自托于明主!孙奭、戚纶、田锡、王禹偁之徒,既以谏诤显名,则忠良之士相继而起。其后耄期厌事,丁谓乘间,将窃国命,而风俗已成,朝多正士,谓虽怀奸慝而无与同恶,谋未及发,旋即流放……”
“仁宗皇帝仁厚渊嘿,不自可否!是非之论,一付台谏,孔道辅、范仲淹、欧阳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高。此风既行,士耻以钳口失职。当时执政大臣,岂皆尽贤?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
“陛下践祚以来,天佑皇室,启迪圣聪,临政未几,而以言路为急,天下竦然,思见祖宗遗俗……”
这就是在发动岁月史书了!
却也不看看,仁庙在位那些年,台谏是很强势不错。
但台谏们,天天骂外戚、宗室。
外戚、宗室可曾掉过一根毛?
不过,赵煦需要的,就是这个。
所以,一副虚心听谏的样子。
只是听着听着,赵煦发现味道不太对了。
这邓润甫在趁机塞私货!
“今陛下因驸马,而将台谏弹章留中,中外士大夫皆不知悉,臣不胜忧疑!”
“陛下固爱驸马,然臣恐从此言路堵塞,使上下无所分明,使小人有可趁之机……”
赵煦的脸色,顿时变了些,他轻轻咳嗦了一下,道:“邓相公的忠言,朕记下了!”
都堂,当然是恨不得皇帝什么事情都和他们商量,什么事情都与他们一起决策。
只有这样,他们的权力才会完整。
偏偏赵煦却喜欢搞小圈子,尤其喜欢用专业的技术官僚去做他们专业的事情。
你像宋用臣管的修河、修路,沈括管的专一制造军器局,苏颂管的元祐浑运局,都是都堂无法插手的。
还有高公纪、向宗回在熙河做的那些事情……章惇、高遵惠在广西搞的勾当……
以及蔡确在福建,陈睦在明州的作为。
都是都堂无法插手、干预。
别问,问就是皇权特许,天子特旨,事关军国机密,外人不当与闻!
这些人和他们负责的事情,也都是通过实封状,直抵君前。
在这种情况下,宰执们自然是有些危机感的。
所以,邓润甫这是在借题发挥。
赵煦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意,直接打断了他的施法。
邓润甫也是个识趣的,当即躬身再拜:“伏唯皇帝陛下,能作威作福!”
赵煦一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赵煦原以为,邓润甫是想要非议自己搞密室政治,绕过都堂做的那些事情。
现在看来……
邓润甫实际上想表达的是——陛下,臣还没有上车啊!
您好歹和苏颂一样,也给臣安排一个专门的差遣!
嗯!
这确实很大宋,也很士大夫!
百五十年来,大宋的宰执们,就一直在彼此拆台和彼此攻击。
什么文官士大夫利益集团,铁板一片?
纯粹是个笑话!
皇帝随便丢几根骨头出去,他们就能互相打成一团!
说到底,封建地主文人的软弱性是天生的。
只要皇帝能抓住主要问题,每次只打击一小撮顽固派。
保证其他人都只会看戏,绝不会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想法。
甚至可能会有人在旁边加油鼓劲。
乃至于亲自下场,在失败者身上踩上一万脚!
典型的就是王珪了!
你看看现在,谁敢给王珪说好话?求情?
那些王珪过去的门人、学生,一个个都在忙着与他切割呢!
王珪的丧仪上,一个故旧亲朋都没有。
只有前女婿李格非带着女儿去上了一柱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