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赵长城浑身就有些发冷。
三个人在小酒店里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连绵的南岭群山,隐藏在黑暗之中,这座宝山,给当地人民带来了财富,也给他们带来了数之不尽的噩梦和灾难。
赵长城望着绵绵的青山,深深一叹。
何晶雨忽然问酒店老板娘道:“煤矿这么大,在山的那边是不是也有煤矿呢?”
老板娘道:“有啊,那边的煤虽然没有这边多,但靠挖煤致富的人也不少。”
赵长城抬起头来,问道:“老板娘,那边是什么地方?还是方南县吗。”
老板娘笑道:“不是了。南岭的那边,是西州地界。”
赵长城道:“西州了?是跟哪个县交界?”
老板娘道:“临沂县啊,翻过这座山就到临沂县了。走小路的话,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便是从公路绕过去,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小时候经常走小路去那边赶集呢!
长城听到两个地名,脑袋里忽然嗡的一声就爆炸了
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到外面,掏出手机来,给姚晨挂了一个电话。
姚晨很快就接起电话,很恭敬的喊了一声:“赵县长,你好。”
赵长城问道:“我们靠近方南县这边,是不是有很多煤矿?”
姚晨先是微微一愣,不知道赵长城为什么突然之间问起这个来,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赵县长,严格上来说,南岭并不在我们境内,我们的县界就是以南岭作为分水线。”
赵长城紧张的心放了下来,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县里在南岭没有煤矿?”
姚晨又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就看你怎么看了。”
“怎么个说法?”赵长城沉声问道。
姚晨那边又没声响了。
赵长城道:“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过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姚晨的声音,说道:“我刚才跟几个朋友在喝酒,有些话不太方便说,我现在到了外面。”
赵长城哦了一声,问道:“方南县南岭煤矿发生矿难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没有啊”姚晨明显愣了半刻,说道:“如果有风声传来过来,应该会传开来吧。”
赵长城的脑细胞高速的运转,心想这么近,就一山之隔,这边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们却毫不知情?反而领导悉数到场了,这个结果说起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在官场中就是这么真实的发生了。
由此看来,他们煤矿在保密方面做得十分好。
刚才的汇报会上,那些煤矿负责人表现出来的紧张和茫然,不是装出来的。
很显然,这些人也没有料到,领导来得这般快速以至于他们不得不采取煤车拦路的方式来尽量拖延时间,用来清理巷道和遗体不想让领导一过来就看到血淋淋的场面。
那么,煤矿自己是不可能捅出这个消息来的。那爆出这个猛料的,又是何人呢?
这个人故意把矿难的消息告诉给了省城晚报,晚报在不确定事情真相的前提下,隐而不发,而是先派出记者进行采访,以求证事情真相。这个做法不可谓不严实,也是正确的处理方法。
郭晓红等人下来后,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很快就采访到了真实情况,并且及时的反馈回了报社。很显然,一切都有人在故意透漏消息。
如果煤矿方面真有意扣押郭晓红等人,早在他们下来采访时就应该做出反应。正确的做法也不是抓起来,应该是好言相劝,好酒相待,红包相赠,当祖宗供养起来才对啊。
等到他们把真相的消息都发回报社了,你再把人抓起来,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是更加激怒南方报社吗?
这种傻子都知道的事情,矿区领导人不会不清楚吧?
由此可以想见,郭晓红等人失踪,不会是矿区做了手脚。
赵长城他们这一路的探访,种种迹象也证明了这个猜测。
郭晓红他们安全离开了矿区,去了哪里?
会不会被某些有心人指使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赵长城想到这里时,姚晨继续说话了:“赵县长,南岭虽然不属于我们管辖,但毕竟只是官面上的说法,便是地图上也没有明确的标注,在当地老百姓而言,就更不在乎这个地界的概念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地的农户,守着这么大一座宝山,岂有空手而返的道理?起初也就是几个胆大的农民上山偷采些煤,自家生火用,后来见没人管,胆子就越来越肥了。”
姚晨的话说得很隐晦,赵长城却是听得明白。
一言以蔽之,当地农民私自上山开窑了而且数量还不小,只怕是满山的窑洞都有可能。
赵长城道:“县里领导知情吗。”
姚晨笑道:“这种事情,就跟发廊里有小姐一般,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就算知道了,只要上头不查不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说了,就是想管,又怎么个管法?山有那么大,我们不能把山给封起来吧?盗采的人有那么多,我们也不可能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吧?就算是莲城那边有意见了,发个函过来,我们县里也只是应付应付,最多也是发个通知到相关村民家里,责令其关闭小煤窑。村民也会配合的关上一两个星期,过后还是该怎么就怎样了。”
赵长城心想这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我到临沂也有几个月了,怎么不曾听见有人来向我汇报过此事?你煤窑再小,也是窑啊,总归我这个管工业的副县长来管吧?
赵长城不想跟姚晨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你知不知道县里都有什么人参与其中了?”
姚晨被赵长城这么直白的话语给打晕了,说道:“赵县长,这个,我也不清楚啊,当然啦,县里肯定是有人参与进去分了红利的,不然,真能这么的听之任之不管不理?他们就是抓住了地界这个概念,打打擦边球,顺便赚点好处。”
赵长城冷笑道:“好个擦边球我问你,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姚晨吓得跳将起来,叫道:“赵县长,你可不能这么怀疑我啊,我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真要搞这些鬼把戏,我一家老小还能挤在那破套间里?”
赵长城道:“你没有最好,别怪我没提醒你,即将有一场大风暴,你如果身陷其中的话,趁早抽身。”
姚晨从赵长城的话里听出味来了,同时也有些小感动,赵长城能在这关键时刻想起他并且指点他,这份情谊本身就不简单。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拍着兄脯啪啪作响,嘿嘿笑道:“赵县长放心,我绝对没有牵涉其中。”
赵长城道:“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即刻去查南方晚报有三名记者失踪了,我怀疑他们经人指点去了咱们县,采访盗采煤矿一事。你给我查仔细了,我告诉你,里面有一个记者,是我的女朋友你要是找不到她,就别回来见我了。”
姚晨心里一紧,问道:“赵县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长城道:“就今天晚上,六点多钟吧。”
姚晨急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赵长城道:“我一直在方南县这边搜寻,不见踪迹,这才想到有可能去了咱们那边。怎么?现在很晚了吗。”
姚晨道:“不是这个意思,赵县长的事情,别说你女朋友牵涉其中了,便是外人的事,只要你一句吩咐,不管是三更,还是半夜,我都立马去执行任务。”
赵长城道:“嗯,这么说来,那个地方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姚晨道:“那南岭山脚下,叫做东沟子,原本也还民风淳朴,后来因为搞了这些个黑煤窑,这里的人被利益熏陶,也变得剽悍起来,后来,当地出了个洪霸王,有名的心黑手辣,他自己并不开窑,却组织起一帮闲散汉子,在两条下山的道路上设卡收费,凡是经过此地的煤,他都要抽成,而且贼贵听说一斤煤,他要抽四两出来。”
赵长城道:“好手段,这么说来,他岂不是比任何私窑主都赚钱。”
姚晨道:“可不是嘛。下山的路被他封锁了,没办法啊。而且这事又是违法的勾当,那些私窑主们告又不敢告,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得认命。我现在就怕那些记者误闯了山林,被那姓洪的给抓起来了。这姓洪的出了名的霸蛮,以前省城也有记者曾经去采访过。后来被他打断了一只胳膊,而且扬言要用灭他全家,吓得那个记者再也不敢下来了,也不敢报案,怕家人受到牵连。”
赵长城听了,怒道:“有这种事情?你这个公安局的副局长,难道是饭桶吗?也不管管吗。”
姚晨叹了口气,说道:“赵县长,你骂得对,我该骂。可是,我抓不到人家啊,每次抓捕行动还没开始呢,他那边就得到风声,跑到外面躲起来了。风声一过,他又回来耀武扬威。有一次好不容易设计将他擒住,结果关了没几天,又被人保了出去。”
赵长城问道:“哪个做的保人?”
姚晨道:“姜洋书记。”
赵长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查看一下,先把人找到。”
姚晨应了一声,来不及跟那些酒友道别,风风火火的马上赶回局里,召集起一帮听招呼的同志,也不说出什么任务,先将他们的通讯工具全部没收上来,看着他们一个个上了一辆面包车,然后自己也挤了上去。等出了城,这才说明目的地。
公安局的同志一听又是抓捕洪霸王,都有些闹情绪。有人就嚷嚷了:“抓回来也没用啊,关两天又给放回去了,这不是白白浪费警力吗。”
姚晨冷笑道:“这一次,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们知道要动他的人是谁吗。”
“谁?”
“赵县长”
“嘶。”
赵长城大战丁振生的事情,他们可是一清二楚,连手握重兵的丁振生都被赵长城斗败了,何况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洪霸王呢?
有人问了:“为什么啊?姓洪的也没惹赵县长啊。”
姚晨粗脖子一扭,大眼一瞪,冷笑道:“没惹?他把赵县长的女朋友都给抓起来了。兄弟们,你们今天都给我精神点,这一仗打漂亮了,赵县长少不了咱兄弟的好处!
赵长城这通电话打完,刚一挂断,就有电话进来,但赵长城刚想接听,手机却因为没电关机了。
这个时候打电话进来的,都是非常重要的电话,好在他知道工作电话很多,手机十分耗电,又不能长时间停机,所以多备了几块电板,他赶到车子那边,把手机电板换了。
换回电板,连后盖都来不及盖,先开了机,信号条刚显示出来,电话就欢快的鸣叫起来。
这个时候的电话还没有来电显示功能,赵长城连忙接听,自报家门后,听到对方说道:“赵长城同志,你怎么才接电话?”
虽然声音有些小,但赵长城还是听出来了,是黄书琪打来的,连忙问道:“黄哥,我刚才手机没电了,有什么事吗。”
黄书琪道:“首长现在正接见东州市的领导,我刚才进去倒茶水,听到了一嘴,可能跟你有关。”
赵长城道:“是什么事情?”
黄书琪道:“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能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你。首长问起失踪记者的事情,莲城市委的领导回答说绝无此事,又提起来说,记者们在这边采访时,听到很多人说起临沂那边乱采煤矿的事情,是不是有可能跑到那边去采访了?至于是不是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故,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听了后,心想你不是在临沂那边当副县长吗?搞不好这事情会牵扯到你,所以就赶紧通知你一声。”
赵长城心里暗暗吃惊,自己刚刚猜测到这个方向上去,那边果然就又搞起幺蛾子了。
黄书琪还真是够意思啊,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向自己通报。这个情,自己必须记下。
黄书琪也是想明白了,自己跟了这么久,都不能成为温家的席上宾,而赵长城却能受到温天厚的亲自邀请,前去温家吃饭,光是这份荣耀就远非自己所能达到的。也就明白了自己跟赵长城之间的差距,并不是一星半点,也不是离首长的远近和时间的长短所能弥补的。
既然赵长城这个人背景非同一般,而且自己的地位已经稳固下来,就算首长要换人,自己也能得到一个妥善的安排了,对赵长城的心态也就大为改观,有意缓和同赵长城之间的关系,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卖了一个人情给赵长城。
赵长城果然承他的情,问道:“黄哥,真是太谢谢你了。方不方便透露一下,正在跟首长做汇报的那个莲城市领导是谁?”
黄书琪沉默了一下,显然在权衡这件事情的利弊。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放低了声音对赵长城说道:“是莲城市周市长。赵长城同志,我先挂了。”
赵长城连忙说了一声再见,黄书琪已经挂了电话。
赵长城消化刚刚接收到的信息,周平这个人赵长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跟他也没有什么交集产生,更加谈不上什么恩怨情仇,周平不会如此这般处心积虑来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县长吧?
那么,周平的目标显然不可能是自己,那么他此次剑指西州,究竟是要对付谁呢?
反过来再一想,周平就算想对付西州的某人,也不会傻到自曝家丑,以揭开南岭矿难的丑闻来打击对手,这一着固然厉害,但是也十分之危险,搞不好政敌没有打击到,自家已损三千兵甲。
赵长城涉及政治的时间毕竟还太短,能考虑到的问题也十分有限,暂时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
接下来,他就必须面对自己的处境。
不管周平想对付的人是哪个,赵长城都被不可避免的牵涉进来了,一个是郭晓红的事情,赵长城肯定要一管到底,就算郭晓红这次没有受到人身伤害,赵长城也决心要出手惩治一下这个幕后黑手。
再者,赵长城现在是分管工业工作的常务副县长,这上面的私窑煤洞,并不归属赵长城分管,但政治上的事情,十分微妙,黑的不一定是黑的,白的也不一定是白的,关键在于你这方的势力能不能主导话语权。
这件事情,如果有心人利用起来,也可以用来对付赵长城,毕竟采煤人都是临沂人。
至于这座大山的归属界定,也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他们想害你时,就会说这山有一半在你们县,自然要归你们管理。
他们想拿回南岭山上的采煤权时,又会说这山一直以来就归属他们莲城市,你们西州凭什么掠夺他们的资源?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看哪方强势了。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诚不我欺。
何晶雨和李多见赵长城一直不回来,也跟了出来。
赵长城沉声道:“何记者,失踪记者有消息了,可能在临沂县那边。”
何晶雨讶道:“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赵长城当然不会跟她说实话,只道:“南岭的那一边,是临沂县界,有个东沟子乡,这个村里的很多人,都到山上乱采乱开,引起了方南县人的嫉恨,趁着有记者下来,就指使记者们跑到那边去采访了。”
说到这里,赵长城心想,这边的人为什么剑指西州?
会不会是东州市先有人将矛头对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