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到访邯郸秦公子府,自己在堂上与傧相闲谈,真正的目的在于家宰与吕不韦的交谈。他们都没有官家的身份,是各家的家臣,共坐闲谈,百无禁忌。
寒喧已毕,家宰进入正题,道:“昔者,与秦外交皆由平原君掌管,今平原君病笃,国政复听平阳君。平阳君深悔与秦争上党,而欲结好于秦,傅与秦王及太子交厚,微庶谨奉教!”
吕不韦道:“去岁楼公使于秦,欲问罪于秦,是平原君之所遣耶,平阳君之所遣耶?”
家宰道:“楼公之入秦也,盖欲分秦之河东,是平原君之意也。”
吕不韦道:“楼公之入也,与秦约以分河东,而取偿于韩魏,秦则无所得。”
家宰道:“赵与秦约,韩魏之地,秦但取之,赵不与焉!”
吕不韦道:“大夫亦知楼公之约乎?”
家宰道:“此王之意,非独楼公也!”
确定了赵国再次重申与秦国的口头约定,吕不韦心里有了底,道:“九鼎入秦,是天命归之,诸侯但朝天子,尽诸侯之礼,天子必有恩赐!”
家宰道:“此其意也,勿复嘱也。”
吕不韦道:“但尽其礼,他者无所虑!”
从吕不韦这里得到完成使命的要点,家宰也安了心。李崇这次虽然是赵使,但却是无官职的大夫,而且也从赵氏中分出来了,这赋予他极大的行动自由裁量权。如果是平原君或其他赵氏贵公子出访,也许会受一些限制,毕竟身上流着赵氏的血液,一旦对秦国俯首,那就代表赵氏宗族向秦国低头。李崇就没有这些顾虑。
家宰道:“秦出于赵,于商时本一家也。秦与赵皆贵,于李氏为主为君。李氏安敢不尽礼于秦,如赵一也!”家宰故意将李崇的行为描述为代表李氏,而不是代表赵氏,吕不韦知道这是让秦国放心。无论李崇是不是赵氏宗亲,他都是赵使,是代表赵王出使诸侯,只要李崇以待赵王之礼待秦王,在诸侯看来,那就代表着赵王对秦国屈膝了,这中间的微妙差别外人体会不出来,也不会追究。所以吕不韦也不深究这中间的差别,道:“秦赵本兄弟之邦,为外人所惑,兵戎相见数载,徒为外人笑!公子正在邯郸,虽千百辱难,而不辞者,正欲两国之好也。秦见罪于大国,而赵王不废公子正,亦本兄弟之情。大夫致力秦赵之好,所行必无辱也。”
家宰还有些不放心,问道:“赵其献城以为寿乎?”
吕不韦果断的回答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赵其献何城?”
吕不韦的话很嚣张,但意思十分友善:秦王不需要赵献出任何利益,只要拥戴秦王为天子即可。家宰自然也心领神会,对吕不韦的嚣张表现出容忍。
要谈的事其实就是这么一点,然后两人随意地扯了些天气、风物等事,吕不韦随意地表示希望赵王能够给秦公子府更多自由;而家宰则表示赵王从来就没有限制秦公子府的自由,只是因为赵人鲁直,恐意气用事,冲撞公子,才派兵加以保护。
望了望天,约坐了半个时辰,家宰起身道:”敝家主复当见王,旦日庙辞。愿以辞!“
古代使者出京,都要到宗庙向祖先辞行,以期得到祖先的保佑;还要行路祭,请道路神保佑一路平安。这些都是通鬼神的事,仪式十分麻烦,都要事先安排好。吕不韦也起身道:”大夫王命在身,焉敢违!“
家宰指挥着家臣将车赶出门,吕不韦回到正院,先到后宅,请出赵姬和赵正,再绕到前面,立于阶下。
家宰把车赶出门后,也回到正院立于阶下。俟两人立定,李崇对傧相拱手道:”旦日将使于秦,俗务缠身,不敢久留,愿以辞!“
傧相再三请李崇留下酒宴,李崇三辞。傧相遂起身道:”李大夫起驾加府,公子相送!“
李崇也礼道:”臣岂敢!“
赵姬领着赵正从屏风后转出,立在屏风前。赵正道:”送大夫!“
李崇礼敬,赵姬带着赵正侧身一旁,表示不敢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