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着,他的身上刚被泼过一桶水,衣服粘在身上,但是他已经感觉不到冷,早已麻木,意识昏昏沉沉,身体酸软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巨石。
一个人走进来,将半碗粥抵到他嘴边,“喝吧,喝了就出发了,到了公社别说我们虐待犯人不给你吃东西!”
他动作粗暴而不耐烦,一些粥直接撒在了沈知远领口。
沈知远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我可能快要死了,你觉得呢。”
沙哑的声音诡异的内容,吓了这人一跳!
看看沈知远此时凄惨无比的状态,再想到沈知远昨晚的话,又联想到他被主任和队长那么对待了一晚上,社员心里不由发毛……如果这人死了,肯定是个怨气很重的厉鬼!
手都哆嗦了,态度早就变了,“我,不关我的事啊。”
“碗端稳点。”
这次,这人不敢再粗鲁,蹲在沈知远面前,一边喂他喝粥一边不停的说,“沈知青,你死了别来找我啊,真的跟我没关系的……”
沈知远扯开嘴角淡淡的,“不找你,找谁?”
青年惨白的脸已经高高肿胀起来,双眼又因为高热而赤红,平静的眼底似有无尽的怨,声音沙哑得好像指甲刮过地板,“死的时候,我要穿一身红衣服,淌过河,飘过山岗,半夜走回来,一家一家的上门敲门,我要在你的房梁上倒挂着,嘎吱,嘎吱,响啊响……你听。”
此时房梁上,挂着的破竹篮被风吹动。
嘎吱,嘎吱……
“啊!”那人吓破胆,腿软跌坐在地,“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我没有害你,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沈知远淡淡的看着他,“我还没吃饱。”
那人屁滚尿流,“我再去给你盛一碗!不,两碗三碗,你喝了不要再记恨我啊!”
“我发烧了,没有退烧药必死无疑。”死了,就飘来找你了。
“好,好,我,我去问问哪家有!”
普通人家没有钱备着退烧药片和药粉在家,那人最后颤巍巍的端来一碗姜汤,还有一包据说可以退烧的药草粉末,是他们常用的土方。
沈知远看他害怕的眼神,晾他也不敢下毒害他,把姜汤和粉末都喝了,就算没有胃口,也硬逼自己喝了几碗粥,又让他拿来一套干燥衣服给他换。
他的东西,全都作为证物收缴上去了,社员从里面帮他拿来一套衣服并不难。
换了衣服,沈知远坐在地上靠着墙,昏昏沉沉睡去。
“谁给他换的衣服!”王秋凤的声音响在耳边。
社员支支吾吾的解释不清楚,最后在王秋凤的逼问下扛不住,才终于说出实情。
“可笑!”王秋凤讥讽冷笑,“他舍得死吗!”
“主,主任,我真的怕……难道你不怕他变成,变成……回来找……”
王秋凤嗓音尖锐,恶狠狠,“那就只管来好了!我还怕他不敢来!我能教训得了他一次,就能教训得了他第二次!”
没一会儿,传来王国强和一众干部的声音,还有赵大山的。
上午王秋凤和赵大山之所以不在,是去大队禀告情况,上交证据去了。
证据确凿,当时又有很多人听到沈知远亲口承认,所以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王国强等人来一起押送沈知远去公社里,看看上头要怎么处理沈知远。
沈知远睁开眼睛。
王国强看着他,叹一口气,像是惋惜,又像是头疼他怎么会明知故犯做这种事,眼神复杂。
开拖拉机去公社,拖拉机手是从隔壁村借的。他十分纳闷,“嘿,你们村不也有自己的拖拉机手嘛,赵卫东那小子呢?他开得可比我厉害多了!当初……”
他喋喋不休,后面的人却谁都没有搭腔。诡异的沉默也让拖拉机手感觉到不对劲,没再说话了。
在半路上沈知远就浑身滚烫了,意识昏昏沉沉,昏睡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经过了几次面见,几次审判批判。
只知道最终当他被一些水泼在脸上、勉强恢复意识时,眼前有一道铁门,他被人推着肩膀向前走,跨过铁门,门在后面缓缓拉上,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声音。
似有所感,沈知远回头。
铁门外,是王国强,赵大山王秋凤等人。
沈知远目光从赵大山王秋凤脸上扫过,视野里一片血红,“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