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除晏氏之心已久,我自然要早些另寻出路。”
绯雪波澜不惊地说着,端着龙袍的双手恨不得把布料攥碎。
但他的神情,他的声音,冷得不见一丝情感——
对晏泠的情感。
“做影卫见不得光,哪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来的实在。”
在绯雪冷冰冰地道出这句话后,贺褚兴高采烈地鼓掌叫好。
“哈哈哈!不愧是你们晏氏自己养的狗,真是忠心耿耿啊!精彩,实在是精彩!”
他说完,故意拍了拍绯雪的肩膀,“你这么识时务,武功还高强,今后跟着本官,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黄金万两,将军之位,任你挑选。”
看到贺褚油腻的大手在绯雪的肩头摸来摸去,晏泠怒不可遏,然而绯雪却毫无反应,仿佛已经认定贺褚为自己的新主人。
“来人!”贺褚一声令下,官兵把晏雄、晏泠等人全都控制起来。
毒酒被端了上来,绯雪面不改色,可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晏澄答应他的事究竟能不能办到。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晏澄可以救晏泠一命。
晏雄最先被逼着饮下毒酒,七窍流血而亡。
紧接着是王妃,她泪流满面地把酒喝完,然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命呜呼。
“爹!娘!”
晏泠喊破了喉咙,从两具尸体里流出的血,染红了他的双眼。
外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犹如一头怪物在咆哮。
接下来死的是晏泠的叔叔伯伯姑姑婶婶。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地身亡,始作俑者正站在旁边搂着绯雪的肩膀笑得洋洋自得,晏泠猛地冲向贺褚,却见绯雪亮出短刀。
这是第一次,晏泠看到绯雪的刀尖对准自己。
咔嚓一道闪电,像是在晏泠与绯雪之间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四目相对,晏泠从绯雪结冰的异瞳里只看到了划清界限的冷漠与疏离。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本王待你不薄,你竟敢陷害本王,本王恨你!本王恨透了你!黄泉路上本王就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晏泠声嘶力竭地咆哮,却被晏澄抱住了腰。
“哥哥,我害怕……我……”
看到晏澄哭得梨花带雨,晏泠心疼不已地抱住晏澄的头。
“我不想死……哥哥,阿澄不想死啊……”
“放心吧阿澄,哥哥会陪着你。”
晏澄颤抖的手轻轻触摸晏泠的脸,拇指看似不经意地落到了晏泠的嘴唇上。
绯雪眉梢轻挑。
他察觉到,晏澄是将某种无色无味的液体涂抹在了晏泠的嘴唇上。
应该是解药。
高悬的心稍稍安稳下来,然而胸口仍像压着一块磐石般闷痛不已,呼吸困难。
他的主人是能够活下来了……
然而……
他的主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他。
只会……
恨他。
绯雪的双手紧紧握拳,血一滴一滴地流出来。
与此同时,晏澄被官兵强行从晏泠身上拉开,灌下毒酒。
“阿澄!!”
直到看到最爱自己的弟弟口吐鲜血而亡,晏泠的悲愤达到了顶峰。
他浑身颤抖,像是要吃了绯雪一般怒吼:
“无论本王是生是死都绝不会放过你!本王定会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吼声回荡于偌大的前厅里,久久无法消弥,连屋外的雷雨都难以掩盖。
晏泠一把夺过酒杯,将毒酒一饮而尽。
临终之前那双滚烫的双眼不死不休地怒瞪着冷若冰霜的绯雪。
绯雪平静地注视着晏泠,注视着晏泠七窍流血,带着对他的一腔仇恨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亲手将自己最心爱的人逼到绝路,亲眼目睹自己最心爱的人用一种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眼神看着自己,绯雪有种胸口被掏了个大窟窿,连血带肉往下流的错觉。
好痛!
真的……好痛!
“绯雪,你今日立了大功,怎么样,要不要随本官回府,本官可是会好好疼爱你的。”
贺褚搂着绯雪笑得一脸下流,然而当绯雪扭头,与他视线相交的瞬间,贺褚立即松开了搂着绯雪肩膀的手。
绯雪绝美的面庞仍旧冷得像冰。
但却在流泪。
流着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纵使贺褚不会武功,也本能地察觉到了绯雪从头到脚释放出的杀气。
这股杀气令他汗毛倒竖,一步一步后退,只想远离绯雪。
绯雪迈开脚,仿佛看不见满地横七竖八的晏氏尸体一般,径直走出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