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婉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失落与委屈。
她有些不甘,忽然将一旁赵秀妍拉了过来:“看到没有!那件华美嫁衣,是秀妍的!你可没这个资格!”
“沉鱼,对不住啊。”赵秀妍微微一笑。
沈沉鱼面不改色:“恭喜。”
那日桥上之事,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
裴后咳了一声,道:“婉儿,莫要胡闹!”
说着,看向沈沉鱼:“她在跟你开玩笑,琉彩嫁衣是本宫为你准备的。”
沈沉鱼看见,赵秀妍的脸色变了。
“母后!”
林月婉顿时不满的嘟起嘴巴。
可裴后冷冷看了她一眼。
林月婉顿时不说话了,回头恶狠狠的瞪向沈沉鱼。
“多谢皇后娘娘。”沈沉鱼再次谢恩。
看过了嫁衣,又看过首饰,她看着天色不早了,才对裴后道:“娘娘,这挑完了嫁衣,奴婢是不是应该回去了?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宫中,让娘娘费心了。”
“你想回府?”
裴后笑问。
沈沉鱼点点头,她想清楚了,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她与萧长凌之间的那个误会,总要解开。
“长……四殿下如今正与佟侧妃卿卿我我,你回去凑什么热闹!”
林月婉忽然冷笑起来。
这一次,她总算没有再喊长凌哥哥。
沈沉鱼闻言面孔霎时一白,满脸不可置信“什么,什么侧妃?”
她心中已有了些预感,手指在袖子里捏紧了。
“你还不知道,半个月前,本宫做主,让老四迎了忠勇侯府的佟小姐为侧妃。”裴后看着她道,声音平静的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半个月前……
那不是她发高热,几乎九死一生之时!
她在鬼门关徘徊,而他在迎娶别的女子!
难怪这半个月来都见不到他人影……
沈沉鱼觉得像是有一只大掌捏住了她的心脏,捏的她喘不过气来。眼前迷迷登登的,似乎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耳际声音也渐渐远离:“沈沉鱼!你怎么了?”
沈沉鱼只觉得嘴里一甜,有什么从嘴角流淌了下来。
……
“参见四皇子……”
宫人请安到一半,萧长凌便一脚踢开他,大步走入坤宁宫之中。
上首,裴后正斜依在贵妃榻上打盹儿,听到动静睁开眼眸,声音冰冷的问:“老四,你什么时候连规矩也不顾了!真是枉费本宫多年来的教导!”
“儿臣参见母后。”
萧长凌到底跪了下来,恭敬的请过安之后,他开口就问:“母后!沉鱼怎么样?”
林月婉就站在裴后脚踏边,见状本想挖苦一番,可是接触到裴后冷冰冰的目光,吓的她脖子一缩,再不敢张嘴。
“你如此气势汹汹,本宫还以为你是要来杀人放火。”
裴后冷哼道:“怎么着,为了沈沉鱼,你打算从母后身上讨还还是怎的?”
“儿臣不敢。”
萧长凌垂首回答。
裴后看了他一眼,心底下却是略微吃惊。
才短短半日不见,她这个养子,竟然憔悴到这种地步!
只是一个沈沉鱼而已,竟然就让她这般……
“你放心,她死不了!”
一股子恼怒涌上心头,裴后冷冷哼了一声:“本宫还要她来救太子呢!怎么会看着她死。”
这是心底话。
不过还有一句裴后没讲。
她绝不允许沈沉鱼平安幸福的活着,她要她日日受尽折磨!以泪洗面!
目前来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裴后嘴角勾着一抹得意的笑,脸上却露出一丝关切:“老四,你怎么憔悴成了这般,等下你大哥见了你,不得心疼死。”
“母后,儿臣要见沈沉鱼。”萧长凌道。
裴后表情一僵,随即若无其事:“老四,她没事。如今你们还没成亲,不能见面。”说着,顿了顿:“佟侧妃最近可好?你怎么不让她进宫来给母后请安?”
“她身子弱,一进王府便病了,怕是不能给母后请安。”萧长凌面无表情的回答,波澜不惊,末了问道:“母后,儿臣要见沈沉鱼。”
裴后微微吃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她能塞进王府去,可能不能受宠,却是两回事。
“老四,你大哥日后登基,用得着这位忠勇侯爷。”她旁敲侧击的劝道:“为了你大哥着想,你也得对这位佟侧妃好好的啊……”
“儿臣对她很好。”萧长凌打断了她:“病了给她请太医,日常三餐亲自伺候,儿臣总不能亲自替她生病吧?”
裴后闻言怔了怔,随即笑了:“这样说来,老四你是喜欢佟侧妃了?”
萧长凌勾了勾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母后,儿臣什么时候能见沈沉鱼?”
皇后刹那冷了脸,猛一甩袖子:“她好的很!你不用见她!”
萧长凌呆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裴后会是这个态度。
“如此,儿臣告退。”
“等一下!你不去看看你大哥么?”裴后忽然开口叫道。
萧长凌走的很快,霎时没影。
苏锦姑姑走到殿门口看了一眼,回头道:“皇后娘娘,四皇子的确是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正捂着胸口喘气的裴后,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没被女人迷的连太子都忘记了。”
说着,气恼的摔了手上珍珠玉串,颗颗莹润的珠子洒落一地:“好一个沈沉鱼,将老四迷的神魂颠倒,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
“沉鱼……”
声音醇厚,带着一缕浓浓的亲切感,沈沉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她顿时惊喜的跨过连廊,走过熟悉的凉亭,最终奔到了祖父的庭院中。
院子松树下,一穿灰袍的老者静静而立,面上不辩悲喜。
“祖父!”
沈沉鱼热泪盈眶的扑了过去,在老者面前跪下,贪婪的望着他。
“沉鱼……”忽然间,大哥,父亲,母亲,她所有的亲人都出现在她面前,那些音容笑貌,都是过去她最熟悉不过的。
沈沉鱼激动的险些晕厥:“爹!娘……”
可是忽然之间,她所有的亲人齐齐开口:“滚出去!我们沈家没有你这样的孽子孽孙!”
沈沉鱼如遭雷击。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那块锦帕么?不是知道沈家的灭门与沈后有关么?为什么还要嫁给皇后养子,还要给太子治病!”
这一声声的质问,弄的沈沉鱼面色发白,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
“你分明就是已经忘记了我们!”这是大哥的指责。
沈太师用一种极其失望的语调道:“沉鱼,你太令祖父失望了……”
忽然之间,所有的人影都渐渐淡去。
……
“不要走!不是那样的……”
沈沉鱼喃喃自语,拼命的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可是触手却是一阵冰凉。
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太子萧长玉静静坐在床沿上,面孔略微苍白,却是少有的神采奕奕,他目光含笑的望着沈沉鱼:“你可以把本宫的手松开了么?”
沈沉鱼低头,就看见自己牢牢抓着他的手腕。
她吓的浑身一个哆嗦,触电般松了手。
手心里汗津津的。
目光掠过熟悉的锦被,熟悉的卧榻,沈沉鱼心底里止不住的涌上一股失落。
原来那是一场梦啊!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么?”萧长玉有些好奇的看着她:“你出了好多汗……”
沈沉鱼有些狼狈的擦了一下额头,道:“我没事,殿下怎么过来了。”
“你病了,长凌很担心你。”
萧长玉停顿了一下,道:“可是母后阻拦,他不能来看你,所以只好拜托本宫替他走一趟。”
沈沉鱼听了这话,心内五味杂陈。
如果说,没有做那个梦,她是时时刻刻都盼着见萧长凌,可是此时,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以及,面前的太子萧长玉。
“我知道了。”沈沉鱼的声音出奇的冷:“太子殿下请回,您身份尊贵,在我这小小偏殿里呆的时间长了,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萧长玉吃了一惊:“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四弟说的?”
“说什么?”
沈沉鱼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那就麻烦殿下转告王爷,奴婢恭喜他,与佟侧妃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竟是为这个!”
萧长玉哭笑不得:“沉鱼,你误会了,四弟他不是真心想要迎娶佟小姐的,他是为……”
“不管为什么,娶了就是娶了。”
沈沉鱼目光深沉,语气冷淡:“麻烦殿下告诉他,我沈沉鱼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将人娶回家,却不知道珍惜的!”
“沉鱼,你放心,四弟他不会……”
“太子殿下请回,奴婢有些乏困。”
萧长玉咽下没说完的话,定定的看着沈沉鱼良久,似是不认识她一样。
“好,你放心,这些话,本宫会带到的。”
说着,便让人扶着他离开了。
沈沉鱼紧紧的闭上眼睛。
心乱如麻。
……
“沈小姐可以下床了么?”
苏锦站在偏殿的房屋之中,皱眉看向沈沉鱼。
“姑姑有什么吩咐?”
沈沉鱼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问。
苏锦吃了一惊,才短短几天,面前之人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锐利至极。
难道真的是佟侧妃的事情刺激到了?
“这大婚没几日了,一切礼仪规范,沈姑娘都需要学一学。”她看着沈沉鱼,道:“皇后娘娘请了最擅礼仪的女官前来教导,沈小姐请跟奴婢去前厅。”
沈沉鱼忽然突兀开口:“聘礼呢?”
“什么?”苏锦吃了一惊。
沈沉鱼认真道:“我是问,凌王殿下娶我,他准备的聘礼呢?”
苏锦差点就笑出声来。
“沈小姐。”她不客气道:“沈家都灭亡了,你要了聘礼,却要往哪里送?”
“沈家的宅子还在。”
沈沉鱼沉声道:“虽然破败了,好像并没有被查封吧?”
苏锦愣愣的看着她,不知如何回答。
“姑娘先等着。”她道:“请容许奴婢去问一问皇后娘娘。”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沈沉鱼翻身下了地,脚步虚浮的走出屋子。
院子里阳光清朗,花香阵阵。
闭上眼睛,可是脑海里那些亲人的面孔还是模糊一片。
“你要聘礼,是打算真的嫁他了?”
身后,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沈沉鱼浑身僵了一下,却并未回头:“六皇子,这里你好像来的太勤快了些,不怕皇后娘娘哪天打断你的腿么?”
“我能当做你在关心我么。”
萧长卿笑了笑。
沈沉鱼转头,就看见一团暖阳照在他的侧脸上,说不出的温柔。
“六皇子,你总是纠缠我做什么。”沈沉鱼声音冰冷:“这次又是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想看一看你。”
萧长卿苦笑:“沉鱼,你就一定要把我想的那样坏么?”
“对了,还没恭喜你呢。”沈沉鱼当做没听到:“恭喜你就要大婚了。”
萧长卿淡淡的笑了一下,那笑甚至都没到眼底:“你不也一样,喜事将近,就要叫你四嫂,这感觉可真奇怪。”
沈沉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扭头进屋。
她跟他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徒生厌烦而已。
“你的嫁衣很漂亮,我看见了。”萧长卿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沈沉鱼的脚步不由的一顿。
嫁衣?
“你可真够无聊的。”她冷笑。
……
“沈小姐,这王妃可不等同于一般人家的命妇,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皇室,容不得半丝的差错。”
坤宁宫中,礼仪嬷嬷一遍一遍的纠正沈沉鱼的动作,不厌其烦。
“来,再磕一个头。”
沈沉鱼脖子僵硬的弯下腰,第一百零一次的将脑袋碰触到瑰丽的地毯上,再抬起,脸上始终不露一丝情绪。
裴后斜依在贵妃榻上,一边享受着太子妃林月婉的捶背,一边目光幽幽的望向沈沉鱼。
面色苍白,额头带汗,怕是坚持不住了。
若是晕在这里就不好了。
“停了,今儿就到这儿。”裴后懒洋洋的开口。
礼仪嬷嬷立刻停下手上动作,躬身应了声是。
“苏锦,送她回去吧!好好休息。”裴后轻轻笑了笑。
沈沉鱼被两个宫女架着回了偏殿。
这样情况,已经是第六天了。
纵然明日就是大婚,裴后也没打算放过她,非得折磨的沈沉鱼连地都下不了她才甘心。
深夜,沈沉鱼躺在床上,对裴后的恨意达到了前所未有。
正咬牙切齿时,忽然吱呀一声,房门响了。
沈沉鱼立刻抬眸,正对上蹑手蹑脚走进来的萧长凌。
他穿了一身黑衣,连下半张的脸都蒙在了黑巾里,可是那样一双漂亮夺目的凤目,又有谁认不出来?
四目相对时,她从萧长凌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狂喜。
沈沉鱼呆呆的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身,回床上背朝外躺下。
萧长凌满腔的激动心情,刹那散了个精光,他一把扯下脸上黑巾,走过去将沈沉鱼从床上拉了起来。
“你是没认出本王还是怎的?”
来时心心念念想了千百遍,以为会被美人儿扑个满怀,诉说浓浓思念,可万万没料到,美人儿居然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后背!
凌王殿下娇嫩的心,瞬间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殿下怎么进宫来了。”沈沉鱼被迫睁眼:“皇后娘娘不是不准许……”
“没有亲眼看到你平安!本王如何能放心!”
萧长凌焦躁不安的脱掉身上黑色外袍,上床将沈沉鱼紧紧抱在怀中,心醉的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沈沉鱼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由他了:“殿下不生我的气了?”
话音落,她忽然感觉到紧挨着她的身子微微一僵。
沈沉鱼苦笑,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本王是很生气。”良久,萧长凌的声音闷闷传来:“可那又如何?本王还是想你。”
控制不住的想。
天知道他这一个月来,在府里过的有多压抑!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殿下想我做什么。”沈沉鱼声音淡淡:“王府里有娇妻美妾,个个都是绝色佳人,不能浪费了不是。”
“这世上还能有谁比你美。”
萧长凌用手指摩挲着沈沉鱼光滑的脸颊,声音低哑:“沉鱼,你让大哥捎给我的话,本王都听到了。”
沈沉鱼身子微微一僵。
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萧长凌将她抱的更紧了,声音几乎是凑在她耳边:“你放心,这一辈子,我萧长凌绝对不会负你!旁的女人可不归本王管。”
说着,在她脸上落下一吻:“另外还有一事,本王给你的聘礼,今日已经送到沈家去了。”
说着,从怀里面掏出一张礼单来。
“聘礼?”
沈沉鱼吃了一惊,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直到,萧长凌将礼单塞到了她手中。
沈沉鱼翻身坐起,将之缓缓打开。
只看了一行,她就吃惊的瞪大眼睛。
“这,这些都是聘礼?”
只见那礼单上,密密麻麻的写着黄金三百两,白银万两,头面首饰三十六抬,另有锦缎千匹,玉如玉,银茶筒,金盆等。
这还只是第一页,沈沉鱼数了数,这份礼单足足有三十页。
这哪里是聘王妃,简直是聘公主!
“本王的聘礼在这里了。”萧长凌笑嘻嘻的将人拉入怀中,笑眯眯的道:“王妃,你的嫁妆在哪里?”
“嫁妆?”
沈沉鱼愣了一下:“我没有嫁妆。”
“那怎么成。”
萧长凌捏着她的脸,笑道:“本王都拿出这样大的诚意了,你的呢?”
说着,不怀好意的往她领口瞄。
沈沉鱼的脸渐渐如火烧云一般。
却在此时,外头漆黑一片的庭院中,骤然亮起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