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鱼猛的睁开了眼。
入目是萧长凌带着笑意的脸庞,以及,抵在他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利刃……
“王爷!不要!”
沈沉鱼瞬间觉得呼吸都停止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尖叫着扑过去阻拦:“你不可以这么做!”
她企图夺下那把剑,却不小心划烂了手指,殷红的血迹点点滴落在地,如一簇蹙红梅盛开,萧长凌心疼道:“沉鱼,你让开。”
“我不!”
沈沉鱼泪流满面,不停摇头:“王爷!不要!我宁愿你杀了我,也不要这样……”
萧长凌满目心疼:“沉鱼,你要好好的将孩子生下来……”他的目光温柔的落在沈沉鱼的腹部。
沈沉鱼哭的不能自己。
大殿上不少的宫人与太医纷纷转头,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还真是鹣鲽情深!”裴后冷冷一笑,哼道:“老四,你真以为拿着那玩意儿架在自己脖子上,就能唬住本宫?有本事你就往下砍哪!”
“皇后娘娘!不可!”苏锦姑姑猛的跪了下来,哀求道:“太子殿下现在危在旦夕,一切都还要仰仗四皇子张罗,他是娘娘唯一的依靠,不可呀!”
“哼!谁说没了他,本宫就无依无靠?”裴后面色霎时一黑:“再说太子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都巴望着他死是不是?”
这一句话,说出了裴后最深切的痛,她几乎歇斯底里。
苏瑾姑姑身子晃了晃,面上出现一丝惧怕,再也不敢吭声。
“砍那!”裴后冲着萧长凌冷冷一笑:“本宫倒要看看,天天嚷嚷着要去边关打仗的窝囊王爷,有没有那个血气!有没有被女人掏空了身子!”
“皇后娘娘!”
沈沉鱼怒道:“逼死了他,对您又有何好处?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是本宫逼的他,是你!”
裴后满是厌恶的看着沈沉鱼:“贱人,倘若你心中还有愧疚,那就自尽了事,莫要搭上老四的性命,因为你不配!”
“配不配的不是你说了算。”沈沉鱼冷冷开口:“我也不会去死。”
“哈哈!”裴后冷笑一声,扭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萧长凌:“你看见了吧?这个女人懦弱胆小,自私浅薄,她根本就不配让你这样!还不快一剑杀了她!”
“死有何难,活着才是不易,无论如何,我都会替王爷生下这个孩子。”沈沉鱼伸手捧着肚子,神色认真。
萧长凌看她的目光含着一丝欣慰,从头到尾,他都没再看裴后一眼。
受到了冷落,裴后满脸都是戾气:“老四!还不快杀了这个女人!你当真连母后与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萧长凌面上顿时掠过一丝挣扎。
“母后!”他再次恳求道:“您的教养之恩,还有大哥的知遇之情,儿臣从来不敢忘怀!只是,沉鱼她是儿臣最重要的女人,儿臣万万不愿意看着她惨死!求母后成全!”
“那你去死吧!”
裴后勃然大怒,猛的一甩衣袖,满脸煞气:“你死了之后,本宫立刻杀了这个贱人!”
“母后!”
萧长凌满目悲痛,竟然连死,都救不了他最在意的女人么?
“王爷!”沈沉鱼苦苦哀求道:“把剑放下来吧!你只有活着,才能保护我!”
她伸出手,一点一点的从萧长凌手里将那把剑夺了下来,咣当一声,远远扔开。
萧长凌满脸的颓废绝望,并不敢用力挣扎,他怕伤到沈沉鱼。
“王爷,没事了……”
沈沉鱼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可却在这时,她身后猛然响起一声林月婉的怒吼声:“沈沉鱼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毒害太子哥哥!”
沈沉鱼猛的回头,就看见林月婉不知道什么时候捡起了那把剑,直直的朝着她刺了过来!
那张姣好面容,布满狰狞。
沈沉鱼惊呆了。
眼看着那剑刃直奔她的咽喉,说时迟,那时快,萧长凌猛的神手将她往旁边一推。
沈沉鱼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
身后传来噗的一声。
是利刃入体的声音。
“啊!”大殿上的人全都惊叫起来。
沈沉鱼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僵硬着脖子,慢慢转过头。
瞬间,五雷轰顶。
林月婉那把剑……插进了萧长凌的胸膛里!
鲜血源源不断的流淌而出,将蓝色的锦袍染了一大片,萧长凌摇摇欲坠的站在那儿,缓缓朝后摔去,发出碰的一声。
林月婉直直的站在那儿,像是已经被吓傻了。
半响之后,她猛的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捂着脸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状若癫疯。
众人被这变故惊呆,竟无人阻拦。
“王爷!王爷!”
沈沉鱼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扑过去,在萧长凌的胸口处,她摸到了大片的血迹。
“你……你不会有事的……”
她颤抖着手指,拼命的从怀里往外掏东西,金针,伤药,还不小心弄洒了一瓶。
满殿的宫女,太医,就那么看着她忙活,无一人发出声音。
裴后坐在上首,也被这变故震惊的说不出一个字。
刚刚她看的清清楚楚,萧长凌是替沈沉鱼受的这一剑!
她心情复杂的很,亲生儿子危在旦夕,而养子也在鬼门关上徘徊者,这一刻,裴后震惊,愤怒的同时,心底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早知道……
“来人,抬王爷回去!”沈沉鱼忽然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裴后,眼神冰冷。
没错,这句话,她是对裴后讲的。
“贱人!你竟然敢命令本宫!”裴后勃然大怒。
沈沉鱼面黑如水:“不是命令,我只是要救王爷!”
“凌王还轮不到你来救!这里这么多太医,你退下!”
沈沉鱼猛的伸手握住了萧长凌胸口上的长剑,一字一句道:“按我说的做,派人送我们出宫!否则,我现在就拔掉这把剑!”
这剑一拔,鲜血喷涌而出,萧长凌即刻殒命。
“是么?”
裴后怒极反笑:“贱人,别虚张声势了!本宫料定你不敢拔掉这剑!”
想威胁她,门都没有!
“谁说我不敢。”沈沉鱼低头看了一眼晕迷过去的萧长凌,双泪长流:“拔掉这剑,我即刻自刎而死!黄泉地狱,绝不让他一个人孤单而行,皇后娘娘能做得到么?”
说罢,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裴后。
裴后浑身一震。
她看的出来,沈沉鱼是认真的。
那双眼睛里的决绝神情,满大殿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娘娘早做决断,他这伤,等不起了。”沈沉鱼说着,哀伤的低头看一眼萧长凌。
裴后咬牙,死死的盯着沈沉鱼良久,终于开口:“在宫里医治不好么?什么绝品药材都有,太医们也在……为什么要回府?”
沈沉鱼语气淡淡:“因为我不想看见皇后娘娘您。”
再多看一眼,她都会忍不住扑上去与其同归于尽!
“大胆!”
裴后立时便想叫侍卫将沈沉鱼拖出去,乱箭砍死,可是,看着她放在萧长凌胸口上的那双手,她咬了半天牙,终于开口。
“来人!准备皇辇!送凌王殿下出宫!行路要慢,决不可颠簸!”
“是!皇后娘娘!”
很快,便有侍卫抬着担架进来,沈沉鱼寸步不离的守在萧长凌身边,握着他的手,一直到上了皇辇。
由于那剑伤是在胸口,这一挪腾,耽搁了不少时间。
裴后原想找机会,将沈沉鱼与萧长凌隔开,再将其处死,可是苏锦姑姑在一旁劝道:“娘娘,您看看太医们吧……”
裴后一愣,紧跟着回头,便看见大殿上所有太医的目光,都闪闪躲躲,一个个往边上缩。
“废物!全是一帮废物!”
裴后抓起案几上的茶杯,狠狠朝着那些太医投掷而去。
“娘娘息怒!”
众人扑通下跪,那茶杯掉在地毯上,摔成了两瓣。
裴后疲惫的闭上了双目:“……都去照看太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们全部陪葬!”
……
从皇宫,到凌王府,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路,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
“慢一点!千万别磕着王爷……”沈沉鱼一路小心翼翼,指挥者众人将萧长凌安放在了紫宸院,她没再理会那些裴后的人,而是抓紧时间命人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全部用热水消毒一遍。
随后,萧长凌就被安置在了其中。
她自己,也换上一件崭新的衣裳,全身上下清理一遍,才推门进屋,除了婢女红禾,所有人都被拦在了外面。
屋子里,治伤的药,金针,刀子,钳子,烛火,样样齐备。
但是还不够,沈沉鱼检查了一遍那些东西,推门出来,环视了一圈,目光盯上了侍卫堆中的云晓峰,只见他一脸焦急之色。
“云统领。”沈沉鱼唤他。
“王妃,请问有何吩咐!”云晓峰当即走了过来。
“去找一些羊肠线,越快越好。”沈沉鱼皱着眉头思索下,道:“等下你换一身衣裳,也进屋子里来。”说罢,便转身进屋去了。
“是!王妃!”尽管这个要求太过奇怪,但云晓峰连问都没问,便转身退下了。
半个时辰之后,羊肠线带到。
云晓峰捧着那那卷东西,换了衣裳进屋。
却见沈沉鱼正在桌边忙碌的画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沈沉鱼抬头:“云统领来了,过来吧。”
云晓峰走过去,便看见沈沉鱼用墨水在宣纸上画了一副很奇怪的图,生平未见。
“王爷的剑伤距离心脏太近。”沈沉鱼解释道:“等下拔刀的时候,鲜血会大量涌出,会压迫到心,需要这样……”
沈沉鱼伸手指着图上一处,道:“等下我拔刀的时候,你要帮着按住这里,知道么?不知你晕不晕血?”
云晓峰回头看了一眼红禾,却见她整个人都快晕厥过,这才明白沈沉鱼为什么叫他进来。
“回王妃,属下不怕血。”他轻声回答。
沈沉鱼点点头:“那就好,可以拔刀了。”
云晓峰注视着她,鬼使神差道:“王妃,你总算回来了。”
沈沉鱼浑身一震。
“王爷都没认出,没想到你却看的真切。”他苦笑。
云晓峰俊脸一红,怯懦道:“王爷只是太心高气傲,纵然心底有怀疑,也不愿意承认罢了。”
沈沉鱼默然。
庭院里,到处都是人,可却无人发出一丝声音。
苏锦姑姑也在出宫之列,她静静的站在院子里,神情复杂的看向上房的方向。
距离云晓峰拿羊肠线,进屋,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这一个时辰里,上房静悄悄的,除了一开始的说话声,后来便什么都听不到,鸦雀无声。
这静谧里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感觉。
苏锦姑姑真想推门去看一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她有一种错觉,那屋子里是没有活人的。
这种想法吓了她一大跳。
可无法掩饰的是,她很紧张。
并且越来越甚。
忽的,院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苏瑾猛的转头,便看见太子身边的侍卫篱落大步从外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如何了?”
苏瑾披头就问。
篱落一边往上房屋子里看,一边回答道:“太子殿下暂时无碍,已经清醒过来了,他听说了太子妃刺伤凌王殿下的事,立刻便让属下过来看看,情况如何?”
“……说不准。”
苏瑾叹息一口气,摇头道:“这不,正在里面拔刀呢!等着就是了。太子殿下有心了。”
“太子殿下与凌王原本就是好兄弟,自然担心。”篱落转头,定定的看着上房方向,再不开口。
忽然,上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如何了?”
苏瑾姑姑与篱落一起迎上前去,却看见红禾端着一盆血水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冲着他们摇头:“等着!”
两个人失望的看着红禾将血水倒掉,转身进屋,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没过多久,又是一盆血水……
时间真的是太漫长了,漫长到似乎已过了几天几夜那么久,终于,屋子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篱落目光一亮:“剑拔出来了!”
“那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苏锦姑姑喃喃开口。
篱落目光霎时一暗。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之前还要久。
夕阳落山之际,那扇紧紧关闭着的大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红禾与云晓峰跌跌撞撞的从里面走出来,随后是沈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