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浸湿了衣衫,额前的鬓发黏黏搭搭,面孔微微透着一抹雪白,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王妃……”
离落面上顿时出现一抹担忧,她还大着肚子,却进行了这么高难度,高时长的救治,只怕……
“王爷没事了,接下来好生照顾,熬过今夜,就没多大凶险了。”沈沉鱼面上出现一抹欣慰。
“王妃,您没事儿吧?”苏瑾姑姑难得开口。
沈沉鱼看了她一眼,虚弱道:“我只是有些累,接下来,王爷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她忽然双眸一闭,整个人朝后仰去。
“王妃!”
跟在后面的云晓峰一把扶住了沈沉鱼,满脸急色的喊道:“来人!快扶王妃进去休息!再请大夫!”
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
好一番手忙脚乱,众人将沈沉鱼安置在上房东厢,大夫随即也赶到了,把了脉之后道:“并无大碍,只是太累了,你们怎么搞的,让一个孕妇累成了这般?”
屋子里久无人回答。
苏瑾姑姑上前:“孩子可有大碍?”
“无妨,吃些保胎药就好,可千万不能再累着了。”大夫说着,便去开药方子。
苏瑾姑姑看了看沈沉鱼,便起身往隔壁房间,探望萧长凌去了。
篱落与云晓峰是男子,也不好多待,便都出去了。
沈沉鱼身边,只剩下了红禾一个。
她要煎药,就不能陪着沈沉鱼。
好在云晓峰随即走来:“让我去煎药吧!你好好陪着王妃。”说着,拿了药方出去了。
沈沉鱼闭上眼,尽管内心中依旧担忧萧长凌,却耐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了一整夜。
第二日还是红禾将她叫醒的:“王妃!您吃点东西再睡吧!不然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沈沉鱼茫然四顾:“王爷呢?他怎么样?”
“王妃放心!王爷昨夜里发了高热,不过云统领请来的那位大夫医术十分了得,现在王爷已经无碍了,篱落侍卫陪着他,早上还喝了一点粳米粥呢!”
红禾语气欢快。
沈沉鱼霎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心中一没了负担,肚子便咕咕叫唤起来。
红禾嘻嘻一笑,忙叫婢女进屋,帮着沈沉鱼洗漱了,扶她在桌前坐下。
早膳热气腾腾,种类繁多,大多数都是红禾亲手所做,沈沉鱼不在王府里的这些时日,她的厨艺又精湛了许多。
沈沉鱼一来是真饿,二来怀孕在身,不由的胃口大开,直吃了满满三碗粥,并一碟蒸饺,才放下筷子。
红禾看的目瞪口呆:“王妃,您终于不嫌弃奴婢做的饭了……”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
沈沉鱼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了身:“中午我想吃麻油面,别忘了。”
红禾的眼睛瞪的更圆:“这……您不是不爱吃了么?”还让她以后都不要做!
沈沉鱼没听她唠叨,她急着去隔壁看萧长凌。
屋门口,云晓峰端着药已不知站了多久。
沈沉鱼看见他,吃了一惊:“来了怎么不进来,站门口做什么?”
云晓峰脸一红:“属下见王妃正用膳,怕这药味儿熏着您,败胃口,便想着在这儿等等……”
竟是怕影响了她吃饭。
“这其实没什么。”沈沉鱼心怀愧疚,伸手去接那药碗:“给我吧。”
“还是奴婢来!王妃您快歇着!”
红禾连忙伸手将药碗接过,语气欢快道:“王妃!药已经不烫了!这时候喝刚刚好!”
“属下告辞。”
云晓峰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
沈沉鱼看了他一眼,心中由于记挂着萧长凌,便走过去将那药一饮而尽。
“王妃!吃点这个!”
红禾举着一碟子蜜饯道。
沈沉鱼伸手捻起一个塞嘴里,却是眼睛一亮:“酸酸甜甜,还挺好吃。”
说着,伸手连盘子一起接过,捧着往隔壁去了。
红禾不由的失笑,王妃真性急,连一刻都等不了。
隔壁。
沈沉鱼推门进屋时候,就看见床沿边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穿对襟宫装,头发梳的光亮整洁,在脑后盘成一个鬓。
背影里,莫名透着一股子哀伤。
沈沉鱼还从来没见过苏锦姑姑这个样子。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苏瑾并没有回头,只是迅速抬头,在脸上擦着什么,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向沈沉鱼请安:“奴婢参见凌王妃。”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郑重的向沈沉鱼行礼。
“王爷可还好?”
沈沉鱼打量着苏瑾,却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她聪明的没有盘问,只是问了一个最想知道的。
“王爷没事,刚刚喝了粥又睡了。”苏瑾连忙让到一旁。
沈沉鱼上前,看着萧长凌闭目沉睡的样子,听着那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整颗大石算是完完全全落了地。
“王妃,奴婢等下便要回宫去。”苏瑾轻轻道。
沈沉鱼回头看了她一眼:“妾身身体有恙,再加上王爷需要照顾,就不送你了。”
“王妃说这话可是要折煞奴婢了,岂敢。”
苏瑾说着,扭头深深看了萧长凌一眼,这才转身退下。
她走没多久,篱落也来了。
“你也要回宫向太子殿下禀报么?”沈沉鱼问。
“不。”
篱落摇头:“苏锦姑姑一个人回去就够了,娘娘知道什么,太子殿下也会知晓。属下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凌王殿下身体完全康复为止。”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保护太子殿下为好。”沈沉鱼却不赞同:“我知太子殿下是一番好意,可现在其实最危险的人是他,你们以为,死了个如烟,这一切就结束了么?”
篱落目光中顿时露出一丝惊讶:“王妃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沉鱼摇头:“那倒不是,总之,一定要尽力保全太子。”
想了想,她又道:“如果可以,也尽量保护一下太子妃吧!太子殿下这一次遭受这样的磨难,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
并不是她同情心泛滥,而是眼下这样的时候,真的不宜再发生别的事情。
至于林月婉,这一笔账,她迟早要跟她清算!
“王妃娘娘真乃是女中豪杰!”
离落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似乎还带着一些崇敬:“难怪太子殿下一直说,您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哪里有与众不同。”沈沉鱼苦笑:“如果有可能,我只想安静的待在王爷身边,什么事都不要管。”
“您救了王爷一命,这是功德一件。”
篱落静静的看着她,道。
沈沉鱼失笑,萧长凌受伤,何尝不是因为她?
等篱落离开,她坐在床沿上,摩挲着萧长凌的手掌,神情痴痴……
……
皇宫里,却又发生一件大事。
太子妃林月婉,不见了。
裴后先是被太子危在旦夕弄的紧张不已,后又发生萧长凌受伤之事,直忙了个昏天暗地,等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宫人怕怪罪,一直不敢将林月婉失踪之事禀报上来。
“这么多的人,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裴后勃然大怒:“饭桶!废物!”
她最近骂的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
宫人们脑袋贴着地,胆战心惊。
“还不快再去找,难道要本宫把你们一个个的都供起来吗?”裴后没好气道。
哗啦一下,人散了个干净。
这时,一直负责给林月婉把脉的一位太医忽然上前:“禀皇后娘娘,微臣这里还有一件事。”
“说!”
“太子妃这个月的葵水一直未到,微臣前两天给她把脉,有怀孕的脉象。”
“什么?婉儿有孕?”
裴后登时满脸喜悦,似乎满天的乌云都散了个干净。
“……八九不离十。”
“太好了,玉儿有后了,本宫要当祖母了……”裴后兴奋的在那儿自言自语了半天,立刻又派遣了更多的人手去找林月婉。
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等打赏了太医,裴后满脸激动的去了东宫。
内寝宫里,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中药味儿,厚重的纱帘挡着,殿内有些昏暗。影影幢幢的看到大床上,一个人静静的躺着,四周一圈奴婢随侍。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宫女们齐齐下跪。
“都下去吧!”
裴后一挥手,缓步来到床前,看向病床上的太子。
面容枯槁,身形消瘦,甚至连呼出的气息都很微弱,这样的太子,早没了先前的风采飞扬,不过是苟残延喘罢了。
“玉儿……”裴后鼻子一酸,悲从中来。
“母……后……”
太子萧长玉缓缓睁开眼眸,看了裴后一眼,声音沙哑的问道:“四弟呢?他……他可好些了?”
“能不能不要提那无用之人?”裴后恨恨道:“死不了!”
“母后,您一直对四弟都有偏见……”萧长玉喘着气,道:“日后,您还要靠她,可千万别……”
“你好好活着!就是本宫唯一的依靠!”
“母后,你又……置气了。”萧长玉喘息着道:“自小,儿臣身子便不好,所以您才收养了四弟,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让他接替儿臣,来执掌这个天下吗?”
“不错!”
裴后点头:“从前是这样,可是现在,本宫不这么认为了,一个把女人捧到自己头顶的男人,根本不配得到这个天下!”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四弟妹。”
萧长卿苦笑:“母后,那不过是一个女子,您何至于对她有那么多大的偏见?”
“玉儿,你应当知道她是沈家余孽。”裴后盯着他,目光灼灼:“就只这一点,她都不能活着!”
“你这不是要四弟的命么?”
萧长玉满脸都是无奈:“没有了沈沉鱼,你让他如何自处……”
“本宫不管!”
裴后语气坚定:“江山与美人,老四他只能选择一样!等他伤好进宫,你好好劝一劝他,莫要被个女人乱了心智!”
“母后,你让沈沉鱼进宫,儿臣要见她。”良久,萧长玉微微闭了眼,道。
裴后吃了一惊:“你要见那个贱人做什么?”
“母后,换一个角度,事情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让她进宫吧。”
……
萧长凌从昏迷中清醒,已是第二天下午。
睁开眼,便看见沈沉鱼坐在床前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上,正低着头在忙碌的绣着什么,橘红的晚霞映在她的侧脸上,透着一抹淡淡的光晕,十分好看。
那宽大衣裙下的肚腹,高高隆起……
“你醒了?”
沈沉鱼似是有感应一般回过了头,看见萧长凌,顿时露出笑容。
萧长凌呆呆的看着她,随即伸出手。
沈沉鱼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走了过去,语气里带了一丝埋怨:“你伤还没好,别乱动!”
“沉鱼……”
萧长凌沙哑着嗓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开心道:“你总算……回来了。”
仔细想来,没有沈沉鱼的这段时日,他就像是一尾抛上岸边的鱼,总看见水源就在身边,却触手不可企及。
沈沉鱼笑着点头。
此时此刻,再多的话都是多余。
“为什么不多休息?还做那些干什么?”萧长凌的目光望向沈沉鱼搁置在茶几上的绣样,皱眉道。
“孩子都快要生了,我这个做娘的,总得亲手给他做一两件衣裳。”
沈沉鱼柔声道:“倒是你,要多多休息。”
萧长凌正要答话,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吵嚷声。
“王爷和王妃正在休息!你们干什么?不许往里闯!”是红禾的声音。
沈沉鱼立刻站起了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院子里,几名太监垂手而立,苏锦姑姑站在最前方,见了沈沉鱼,她淡淡开口:“凌王妃,皇后娘娘有请。”
沈沉鱼还没来得及答话,屋子里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随即,萧长凌的声音大声传来:“谁敢带她走!那就从本王的尸体上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