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时,孩子刚出满月,还是稚嫩的一小团。如今归来,两个孩子的面孔都长开了,五官很像萧长凌,但细枝末节随了她。
沈沉鱼伸手,轮流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舍不得松开,还是巧儿在一边提醒道:“王妃,您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要搬回王府里住?”
“当然回去了。”
沈沉鱼抬眸看她一眼,激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勇儿现在不知所踪,她还不能松懈。
“晓峰呢?叫他来见我。”
听了这话,巧儿眼圈顿时红了:“侯爷当日将云统领支开,才带走的小世子……后来,他回来后,与侯爷大吵一架,连夜就离府了……”
沈沉鱼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
“他是去寻勇儿了。”
定北侯倘若真是裴后的鹰爪,他这一去,怕是要凶多吉少。
沈沉鱼心中一沉,涌上一股担忧。
她宁愿云晓峰守在这里等她回来!
“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沈沉鱼匆匆吩咐道。
“是,王妃。”
巧儿忙转身,招呼几个奶娘,丫鬟。
沈沉鱼低了头去看怀里的孩子,然而这时身侧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们不能回王府去。”
沈沉鱼的脸一下子冷了:“萧长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我说的是实话。”
萧长卿语气淡淡:“胡人攻打如此激烈,内城是不安全的,你跟孩子,要往落霞镇去……”
“是不是去的时候,还得你这个当朝的六皇子同行?”沈沉鱼闻言,冷笑连连:“你不是西北军的主帅么?现在战事吃紧,你这个主帅不去战场,却躲在大后方,这不像话把?”
“主帅一直是定北侯。”
萧长卿面不改色:“本王来边关,本就不是奔着主帅而来,而是为了寻找四哥……”
“真是冠冕堂皇!往自己脸上贴金!”沈沉鱼嘲讽更甚:“靠你寻找凌王,他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四嫂误会了……”
“你走吧!做你该做的事,莫要出现在我面前。”沈沉鱼猛的打断了他,语气冰冷:“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说罢,扭头抱着孩子,带着一干奶娘丫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萧长卿站在原地,目光渐渐冰冷。
……
战争在第五日的时候,终于停了,胡人撤退,大败。
双方伤亡都很惨重。
同时迎来了一个好消息,朝中的军资粮草等补给,终于运来了。
捉襟见肘的日子终于得以结束,全军上下欢呼一片。
沈沉鱼并没有带着两个孩子搬离凌王府,打仗的时候,她不管心里多么愤怒,都暂时压制住了怒火,但是战争一停,她立刻带着人杀到了军营。
“凌王妃……”
全军将士对沈沉鱼这个曾经资助过他们,且英勇程度不输男儿的王妃,都很有好感,见了她纷纷行注目礼,但这一次,沈沉鱼脸上的表情并不友好,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而定北侯本人,在听到沈沉鱼出城的消息之时,就已经找借口溜出了军营,跑到外头巡视去了。
沈沉鱼扑了个空,并不甘心,直接传话出去:“若今日见不到侯爷,我绝对不会离开。”
说着,命人将马车停在大营外,稳稳的坐在车内,对于外头的议论声,不听,不问。
她不说,但巧儿在马车外,却是清清楚楚将整件事情都讲了一遍。
“我们王妃是相信侯爷,所以才将孩子交托给他,没想到他却转手将孩子送到了京城!孩子那么小,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他对得起我们王妃么?”
这清清脆脆的质问声,犹如重锤一样敲打在众人心中。
沈沉鱼为了出关去寻找萧长凌,曾经画了图纸,锻造了兵刃,战车,归来时这一千余人只有很少的伤亡,在这一次与狄军大战里,立下了大功劳。
这功劳有多少是因为沈沉鱼的缘故?
可是现在,他们的主帅却将人家的孩子偷偷送走了……
不少将士纷纷低了头,觉得难以面对沈沉鱼,同时内心也很羞愧,仿佛做了错事的人是他们一样。
定北侯是两个时辰后回来的,他终于扛不住众人的议论,一路从士兵中间穿过,来到了沈沉鱼面前,满面都是无可奈何:“王妃怎么上军营来了?有什么事还是回去再说吧!”
“不用。”
沈沉鱼的声音清清楚楚从马车内传出,倒也没有咄咄逼人:“王爷只要告诉我,我的勇儿到底去哪里了……”
定北侯满脸的莫可奈何,他对巧儿说那番话,还能理直气壮,但是面对沈沉鱼,内心里总有点抬不起头。
“王妃,您也知道,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
“这么说,侯爷果然是皇后的人了?”沈沉鱼声音很冷:“我与王爷,还真是错看了你……”
“王妃,话不能这么说。”
定北侯摇头道:“现如今朝中没有太子,皇后娘娘接世子去京城,是打算……”
“王爷还没死呢!”沈沉鱼忽然冷冷一笑,极尽嘲讽:“纵然他现在失踪了,可还有六皇子,哪里就轮得到一个孙子辈的人来继承皇位了!”
“王妃,先太子去世时,凌王世子降生,这难道不是上天的示警么?”定北侯摇头道:“先太子是多么优秀的人……”
“先太子是先太子!勇儿是勇儿!”沈沉鱼火了:“请不要将两个人混为一谈!”
作为一个母亲,这辈子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就是这句了。
“王妃莫怪,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定北侯上前一步,恳求道:“王妃,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城,本侯好好向你解释……”
“不用了!”
沈沉鱼冷冷道:“侯爷可还记得当初的誓言?”
定北侯可是一再向他保证,会将孩子照顾好。
定北侯的脸顿时有些涨红。
支吾了半天,他才道:“王妃,末将也不算是违背诺言,您让末将保护世子不被六皇子抢去,末将做到了,至于送往京城,那是陛下与娘娘的命令……”
竟是推脱的一干二净。
沈沉鱼实在是没有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从此之后,她真是不能正视定北侯这个西北军主帅了,这人不配。
“侯爷说这些话,也不怕良心不安!”
沈沉鱼一字一句道:“不对,你的良心应当是被狗吃了。”
说完,她懒的再看定北侯一眼,放下车帘,低声吩咐前头小厮驾车离去。
定北侯站在原地,无地自容极了。
“看什么看!都散了!”周围将士们的异样目光更是看的他心中难受,定北侯一挥手,让众人散了。
从此之后,他在全军中的威信,怕是不能如从前了。
坐在营帐内,定北侯微微叹息一口气,下手之时,他其实已经预料到今日的情形。后悔么,说不上……
但心情……莫名沉重。
“侯爷,晚膳准备好了。”
天黑下来时,定北侯的军营大帐里亮起了灯火,一名小将端着一份晚膳从外走进来,他长的似乎有些壮,一路走,一路缩着脖子。
“放那儿吧。”
定北侯正坐在案边看书,闻言头也没抬。
小将应了,走过去将饭菜放下,腾腾的热气夹杂着饭香,扑鼻而来,定北侯不淡定了,他抬起了头。
可就在这一瞬间,对面一只狠狠的拳头猛的砸向他的脸!
毫不提防之下,定北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子,顿时一股钻心的痛袭来,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第二拳又很快到了,那拳头坚硬如岩石,打的他半边脸都偏向一旁。
他不能坐以待毙。
浸淫军中二三十年,定北侯的身手不能算差,在对方第三拳迎面砸来时,他终于开始反击了,拳风呼呼,两个人斗的不相上下。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外头注意,外头站岗的士兵立刻往里冲:“侯爷!怎么了?”
话音落,一群士兵全都愣住了。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将定北侯按在了地上,正左一拳,右一拳的往他身上招呼,而他们英明神武的侯爷,竟然没有一丝招架能力。
“放开侯爷!你是什么人!”
几名将士在定北侯一颗牙齿被打飞之时,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凑上来,想要将那将士制服,但这时候,他们听到了定北侯断断续续,虚弱无比的声音:“你们……退下……”
什么?
退下?
几个将士全都傻了眼。
“……退下!”
定北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因为衣领子被那人揪住了,他憋的脸红脖子粗的,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
几名将士看了他的模样,犹犹豫豫的,进退维谷。
但最终,还是退下了。
“停,停手!”定北侯被揍的快要昏死过去之前,终于喊出了声:“萧长凌!你出气也不用把老夫打死把?”
被称之为萧长凌的人闻言,冷哼一声放下了拳头,一开口,果然就是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咳咳咳……这个世界上,如此憎恨老夫的人就是你跟凌王妃了。”定北侯终于得了自由,如死尸一般挺在地上,喘息不断:“凌王妃进不了军营,没这么高的身手,剩下的,自然就是你了。”
萧长凌还是那副平凡小将的模样,闻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你的脸……”
定北侯看着他,脸上震惊无比:“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却要掩人耳目……”
“本王这么做,自然有本王的道理!”
萧长凌并没有将脸上的假面具去掉,只是沉声道:“本王一回来,就成了老六的活靶子!自然要隐藏身份,这一次,他在明,我在暗……”
定北侯听着这话,便知道萧长凌应该是回来有一段日子了,这个人简直如鬼魅一般!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却悄无声息的回来,潜伏在暗处,像是一匹狼一样,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