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肯走得近些再喊。有时便是不熟的人,甚至从未见过,从未说过话之人,她相隔百八十丈,也朝人家打招呼。有时喊了好几声,对方才惊觉是叫自己,远远一看,是一仙子般的人物,自然不敢不回应。
心情一好,任何事物都是新鲜喜人的。心情不好,便冷冷淡淡。后来啊,李长笑又住了几年。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两人见了世态变迁,见那掌柜的药铺生意火旺到落寞,最后典当出去,另开了一家包子铺。见他侄子高中后,调任别地,当了大官。
见证小镇的青石板路,人来人往,终于被踩得坏了。新来的县令挨家挨户收取钱财,重新铺设一遍。城里老员外八十高龄,另娶媳妇。司念骂他好不要脸。李长笑善意提醒,两人的年岁,可比那“老员外”大得多了。
司念后知后觉,随后补充说道:“好似也不是很不要脸。”李长笑与她生活了好久,久到让她觉得似乎…本就该是如此。
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要如此。每逢镇上有新人联壁,司念必然拉着李长笑讨喜酒喝。不论认不认识,熟不熟悉。司念生得貌美,口齿伶俐,可容不得别人拒绝。
她便常常在想,那新人交杯换盏,三拜堂,一生只有一次。自己却不同,可以看很多次,看一次,看两次…看十次,看九十九次。喜气沾得多了,比那新人喜气还浓,那便没甚么分别了。自己沾还不成,李长笑也得沾。
日子又过两年,小镇变化很大,旧墙添了新瓦,绿漆变作红漆。凌天半国与外界接轨,商贸繁华,小镇愈发富裕。相比之下,倒是李长笑、司念变化最小。
但许是思之切,念之深。司念忽有一日,心抖得厉害。她隐约感受到,他或许要离去了。她看到夜里,李长笑对着一盏灯火,凝神思索了良久。
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因而多了某个不得不离去的理由。倘若没这一理由…离开之期亦是会有,但或许能再晚几年,再晚几年。
司念假装不知,李长笑也不曾开口。两人如往常般生活着,一切都未曾改变。但司念却知,这种平凡温馨的日子,已将所剩无几。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再去再来,再是一年。这一日夜里,司念拉着李长笑,又说起了盘龙宗的旧事。两人当时可谓郎情妾意,在一起谈天说地,畅享未来。便有想过,日后两人修为有成,寻一山清水秀的地方,不去理会外界纷争,关起门来自己过活。
只管自己潇洒便好,哪理会外界洪水滔天。司念说当初的设想,如今倒也算实现了半个。虽不完美,但总归实现了半个。不能算双手空空。
司念每次见到地窖里,存放的酒水喝完,便会去问问李长笑,要去镇上买些酒存着么。每到卖酒日,两人便会出奇勤奋,恨不得把山搜刮一遍。
但这一次,喝到只剩下一坛酒时,司念问明日要不要买酒,李长笑却回答说不必了。司念心中一颤,知晓离去之期,怕已经近在眼前。
许多不敢开口,不曾开口的话,忽然间壮起胆子问了。她问李长笑还恼不恼自己,当初为了大道,而将他舍弃。很久很久都没来见过他。李长笑一愣,笑着说早便不恼了,又有什么好恼的呢。
两人聊了半宿,各回房睡去。翌日醒转,李长笑发现桌子上,司念已经帮他背好了行囊,有换洗的衣物、鞋袜,几个憨态可掬的小布偶,绣着荷花的香囊。一些细碎铜板。考虑得十分周到。但司念的房门却是紧紧闭上。
李长笑敲了敲,不听回应,便自个背着行囊离开了小木居。
这一别,便又是绵绵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