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阿灵

但秋日向来都是冷寂的。

建庆十八年八月廿五，对于年方五岁的阿灵来说，是很寻常的一天。

他还记得昨夜的场景，伴着入秋的北地夜晚的微凉的寒意，在脑海里飘浮着。

"许大人可是来找离桃姑娘？她正念着您呢，咱这就带您过去。"一着了红衣裘的半老徐娘正围着一酸文假醋模样的文官赔笑，一旁又围上来几个着了绮襦珠翠的姑娘，调笑声混杂在丝竹管乐里隐了踪迹。

"柳娘，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怎能让离桃服侍许大人呢？"后面一穿了黄色罗裙的女子凑过来，此刻柳户花门大敞，冬月北方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进，妓子衣着单薄，却也无一人有异色。

"怎的？兰生你说说，离桃如何不能来了？"被唤作柳娘的老鸨骤然变了脸色，斜睨着黄裳的姑娘。

"这几日天寒多雪，着了风寒，今夜怕是…"

柳娘未听她说完便不再理，又换上笑脸给那许姓官员引路："咱们汀兰轩的胡姬可不止离桃一个，许大人您先来这边，今夜开了壶陈酿，保证一醉解千愁。"

一群人簇拥着过去，黄裳女子转了个身拐到高阁红楼的阴影处，那里正隐着一个粉雕玉琢，着了黑布衣的小孩子。他稚嫩的面庞还未长开，远处瞧着分辨不清是男是女，一双黛蓝的眼睛在雪光里显得煞是明亮，鸦黑的睫毛沾了些雪粒，想来是在这地立了许久。女子快步走过去，将手里的黑披风系到他身上，轻轻摸了摸那孩子的发顶。"小灵，都解决了。别怕，你母亲今夜不会受折腾了。一会我让小厮为你娘取些药。明日早晨你再去孙家药堂。"她说。

“兰生姨母，那位许大人叫什么名字？”他睁着一双圆润的眼睛，问她。

“好孩子，这不是咱们该知道的。”兰生又抚了抚他的发顶，她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似是不忍：“他叫许乘锦。”

阿灵知道方才是柳娘陪着兰生演戏，假意责备，不然无法在那样狡敏的朝中官员眼皮底下蒙混过关。

他暗暗在心里又描摹了一遍“许乘锦”这个名字。看着眼前的路，不再想昨夜的事。

于是上京城早起的摊贩行人，便能看到一个小童，他自汀兰轩后面潮湿阴冷的巷子里小跑出来，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那衣服并不怎么残破，也并不脏。只是有些旧，衣襟处洗的泛了白。怀里却抱了一个被团住的东西，不知道是何物。他面容有些憔悴，但眼睛有些转盼流光的神韵在，鸦羽般的眼睫在眸子上投下一点点阴影，脸色因为清晨的寒露而显得愈发苍白，唯一的一点血色都晕染在了朱唇上。

像是下一秒就要破碎了的瓷娃娃。

这孩子有些清浅的气息在，与这四周雕栏玉砌纸醉金迷的建筑大相径庭。

这里是达官贵人的销金窟，亦是下九流的生存之处。

他跑的很快，并不左顾右盼，笔直的向着那条商街去。上京城雨后潮湿，青石板筑成的路打滑，他还没来得及走远便摔了一跤。